“踏平平凉,活捉林烨!”
黑风寨匪军倾巢而出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了整个平凉城。
刚刚从瘟疫阴影中走出的百姓,再次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城中一片大乱,哭喊声、尖叫声、仓皇奔逃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商铺纷纷上门板,百姓拖家带口向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躲藏,仿佛末日降临。
王坤在刺史府中闻讯,先是一惊,随即脸上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笑意。
王坤非但没有立刻组织城防,反而以“匪情不明,需谨慎应对”为由,下令紧闭四门,麾下州府兵丁全部上城“严守”,实则作壁上观。
他要借匪徒之手,除掉林烨这个心腹大患!即便事后朝廷追究,他也可以将责任推给“匪势浩大,力不能及”。
张承宗在府中得知“座山雕”终于动手,且规模如此之大,心中大喜过望,连连催促管家:
“告诉下面的人,紧闭门户,无论外面发生何事,都不得插手!待那林烨授首,便是我们接收他麾下那些‘肥羊’和坡地的时候!”
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般,全部落在了西跨院,落在了林烨和他那不足五十人的队伍身上。
废弃武库院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四十余名老卒已全部披挂,手持磨砺过的兵器,列队站立。
他们脸上依旧能看到紧张,甚至恐惧,但眼神中却不再有往日的麻木与涣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狠厉与决绝。
剿匪的胜利和抗疫的并肩,已经将他们的命运与林烨紧紧捆绑在一起。
林烨站在队列前,目光扫过这一张张熟悉而坚定的面孔,左肩的旧伤似乎在隐隐提醒着他实力的不足,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弟兄们!”林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空气中的躁动。
“外面有两百多号想要我们命的土匪!城内,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在看我们的笑话,等着我们死!”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眼中燃起的怒火,继续道:“怕吗?我也怕!但我们有退路吗?没有!身后就是平凉城数以万计的百姓!是我们刚刚从瘟疫中救回来的父老乡亲!”
“我们退了,他们就会死!我们曾经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这里,是林将军给了我们饭吃,给了我们尊严!现在,是我们把这条命还给将军,还给这平凉城的时候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白的利害关系和情感冲击,老卒们的呼吸粗重起来,拳头死死攥住兵器,骨节发白。
“我们人少,不能硬拼!”林烨话锋一转,开始布置战术,这也是他连日来结合《简易军阵操典》和现有条件推演出的方案。
“马贵!”
“末将在!”
“你带二十人,据守废弃武库院墙!这里是我们的根本,绝不能丢!利用院墙高度,以弓弩和滚木礌石阻敌!记住,节省箭矢,放近了打!”
“赵老蔫,孙瘸子!”
“小的在!”两名老兵踏前一步。
“你二人各带十人,分成两组,依托武库外围的残垣断壁和熟悉的地形,进行游击!匪徒势大,必然骄狂,你们的任务是袭扰、迟滞、分割他们!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利用我们演练过的巷战配合,专打他们的侧翼和落单者!”
“其余人,随我坐镇院中,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各方!”
林烨将有限的兵力运用到了极致,放弃了传统的列阵而战,采取了依托工事防守与灵活游击相结合的非常规战法。这是他基于自身条件和敌我对比,所能做出的最优选择。
“记住我们的优势!”林烨最后厉声道,“我们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我们是为了生存而战!狭路相逢——”
“勇者胜!”四十余人齐声嘶吼,声音虽然不算整齐洪亮,却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直冲云霄。
很快,匪军如同蝗虫般涌入了这片相对偏僻的区域。“座山雕”骑着一匹抢来的高头大马,挥舞着鬼头刀,面目狰狞,吼叫着催促手下进攻。
当他看到那低矮破败的院墙和区区几十个守军,脸上露出残忍而轻蔑的笑容,认为拿下此地不过是顷刻之间。
然而,战斗一开始,匪徒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想象中的一触即溃并没有发生。
当他们嗷嗷叫着冲向武库院墙时,墙头突然站起一排身影,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凶狠,几支稀稀拉拉的箭矢精准地射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匪徒。
紧接着,准备好的石块、滚木如同冰雹般砸下,虽然威力有限,却有效地阻滞了匪徒的冲锋势头。
更让他们头疼的是两侧的骚扰。
赵老蔫和孙瘸子带领的小组,如同鬼魅般从断墙后、巷口处突然杀出,三五人一组,配合默契,专挑匪徒队伍松散处猛攻一阵,砍翻几人后便迅速后撤,消失在复杂的巷道中。
匪徒追之不及,反而时常落入预设的简易陷阱或被来自其他方向的冷箭所伤。
这些老卒,或许单打独斗不如悍匪凶悍,但在林烨灌输的纪律和战法下,将他们多年的战场经验和本地地形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是在用脑子打仗,用配合弥补人数的不足!
“座山雕”气得哇哇大叫,他没想到这群“老弱病残”如此难缠,于是便下令分兵,一部分人继续围攻武库,一部分人清剿两侧的“老鼠”。
战斗陷入了残酷的胶着。
院墙处,马贵指挥着守军死死顶住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伤亡开始出现,但无人后退。
游击小组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在匪徒的围追堵截下,不断有人倒下,赵老蔫胳膊上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却依旧嘶吼着带队冲杀。
林烨在院中,通过瞭望孔紧张地观察着战局,不断根据情况调动预备队填补缺口。
此时他的心在滴血,每一个老卒的倒下都让他感到刺痛,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根基!
时间在血腥的厮杀中流逝。匪徒虽然伤亡更大,但仗着人多,依旧步步紧逼,院墙多处出现破损,守军压力骤增,眼看防线就要被突破。
“大人!快顶不住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卒踉跄着跑进来报告。
林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不能再留手了!是时候动用那张最后的底牌了!
“传令马贵,放弃外墙,全部退入内院!按预定计划,依托房舍进行最后抵抗!”
“通知赵老蔫、孙瘸子,向武库方向且战且退,吸引匪徒进入核心区域!”
命令迅速传达,守军虽然不解,但依旧严格执行,有序后撤。
匪徒见守军后撤,以为对方终于力竭,顿时士气大振,在“座山雕”的狂笑声中,如同潮水般涌过破损的院墙,向着武库内院冲杀而来。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一步步引入一个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林烨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内院角落那几个被油布严密覆盖、由他最信任的几名老兵看守的木箱。
那里面,装着的是周毅在试验炼钢之余,根据林烨提供的极其简陋的思路,利用现有材料秘密赶制出来的——“震天雷”!
这是“雷火”在陇西的第一次亮相!虽远不如朔风城时的威力,却是林烨手中最后的、也是最具威慑力的杀手锏!
匪徒们嚎叫着冲入内院,看到的却是收缩成一圈、依托房屋据守的守军,以及站在阵前,面色冷峻的林烨。
“林烨!纳命来!”“座山雕”一马当先,狞笑着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烨猛地一挥手!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