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6月5日,夏。
暮霞的红光折着木地板,竹刀从手中挥出,折着透明的汗珠在空中轮舞,在我的竹刀落下前,前辈的刺击就已然抵在我的喉腔,我顺势击中,向后倾倒。
“好痛……”
余光落在前辈的脸庞上,分割出明暗,他向我伸出手。
“没事吧?”
“已经习惯了,彼方前辈的刺击还是一如既往快啊。
“没这回事,只是这次你的破绽太多了,你在想什么?”
“没……”
“让我猜猜……是比赛的事情?”
“啊……还是瞒不过你啊,有一点担扰。”
“那种事情啊,只有结束后才能担忧。”
“是吗……”
“该回去了吧?已经不早了。”
“说的也是。”
街道外天空已经被黄昏染晕,远处的云陵透着火烧的光
“对了,明也,回去绕个远路吧?”
前辈的脸上露着温柔的笑意。
“结果前辈的远路,就只是比平时多走几步,分岔路口的小卖铺,买下一根牛奶冰淇淋啊。”
“是啊。”
前辈边舔着冰淇淋边说。我也从冰柜中挑了一根抹茶味的冰淇淋出来,付了钱后,就坐在小卖铺门口的长椅上吃了起来。
“前辈,你不会紧张吗?”
“紧张吗……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只是真正紧张的时候,深吸一口就会有所缓解。”
“嘛,前辈至今在剑术比赛上就没有输过,根本不需要担心那种事。”
前辈默然吃着冰淇淋。
“话说前辈,你和你那位女朋友怎么样了?”
“前辈猛的将嘴中的冰淇淋吐了出来,并咳嗽了几声。”
“好大的反应……”
“时只是我的青梅足马。不是我的女朋友。”
“可前辈是喜欢人家的,对吧?”
前辈撇过头。
“青梅足马很难走到一起的。”
“这就是前辈的问题了,怎么能断定她不喜欢你呢。”
前辈默然将蛋筒含入口腔中。
“再问一次,前辈喜欢她?”
“啊。”
“那快点告白啊!让人心急啊。”
“别强人所难了,还太早了。”
我无意瞥向身旁的报刊柜上,顺手拿起一则最新的报刊起来,内容上几乎是最近几起冬月女学生失踪案的报道。
“女学生失踪案啊,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真危险啊最近。”
前辈默然沉着脸。
“前辈?”
“啊,刚才在想事情。”
“前辈你觉得,她们是离家出走,还是被害?”
深黑的乌鸦落在电往线杆上,混杂着坏水管声的蝉声鸣叫着。
夕阳已消逝在地平线上,只有残留的红霞。
“不知道……或许是离家出走啊。毕竟最近都到了判逆期。”
“说的也是……”
“总之,最近还是尽量结伴同行吧。”
话毕,前辈起身将背包背上肩后说。
“回去吧。”
“也是。”
我刚转学来到这所小镇时,第一个认识的就是苍原彼方,他是三年级生中,最令我尊敬的人。
回到出租房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昏暗的玄关,与已经染为暮色的空。
房间蔓延着死寂。
父母基本不会回到这来,因为公司离出租房太远,他们就在公司附近租下了一间公寓。
即便习惯了一个人居住,也忍受不了这种死寂的空洞,我打开电视机,随意一个电台都无所谓,只要能有一点声音,这种死寂的空洞感就会消失。
1997年6月6日
粘稠的热气钻入鼻腔,澄澈的青空中,白日的光晕被无限放大。坏水管的蝉声持续着。
中午的课程结束后,我登上天台,前辈,就在那里。
他左手持着俄国文学《罪与罚》,右手吃着奶油面包,他读的认真,全然无视了我的存在。
“又在看这种无聊的小说吗?前辈。”
“啊,明也,你来了。不要这么说嘛,文学确实读起来相当乏味,但习惯了以后还是挺有趣的。”
“我还是觉得推理小说有趣,像是雷蒙德·钱德勒。”
我坐在前辈身旁,他合上书,将其放在一旁。
“失踪案,又发生了?”
“你知道?”
"没,只是最近来学校的人很少。”
“昨天蓝球又有一名少女失踪不明。”
“看样子,与其说是失踪不明,不如说是杀人事件。”
我说。
前辈默然几秒,随后说。
“夺走他人的生,这一过程,也是所谓永恒的一种方式吧?”
“永恒?为什会突然说这个。”
我问。
“突然想到的,你想,杀人者,终其一生都将背负着死者的亡魂吧,就是曾为生的一种东西,即使杀人者已死,他夺走他人的生命这一事实也不会改变。”
“那动物被吃之后,不也化作食客的一部分,食客死后,化作泥土的养分,随后又会进行一轮生物链的轮回。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这种形式,不也是永恒的一种方式吗?”
我说。
前辈托着腮说。
“这也是,但循环是动态自然的规律,但杀人者在这种规律中,剥夺了本应做为规律终点的生命。杀人者的本身,就是背负了数个永恒。这是,罪的本质。杀人鬼,也永远不会消失。”
“前辈,形而上学不是我的长项啊。”
“但明也不是不读有哲理的书吗?意外的充满哲性啊。”
“不知道,只是感觉,死的这一个东西,才能真正做到永恒吧。”
坏水管般的蝉声鸣啭着。
下午,四点二十分,竹刀清脆的碰撞声游荡在道场。
我紧盯着眼前的前辈,他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空无,我知道,他没有认真,这让莫名的我感到烦燥。
我挥刀猛的朝他劈去,但霎时前辈的刺击桃中柄尾,竹刀顺势掉落,紧随而来的是一击下劈,但刀却温柔的坻在脑袋上,前辈默然微笑着说。
“太急燥了,明也。”
“抱歉,最近有点累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回家好好休息。“
“前辈。”
“怎么了?”
“怎么样才能不被感情驱驶?”
“人怎么可能做到不被感情控制。”
“可前辈的眼中,只有空无。”
“这是我面对复杂的事情的方法,先什么也不想,然后无视结果,大胆的去做。”
话毕,前辈向入口处望去,在那温柔的余光中,黑发的少女,站在那处明光中。
前辈放下刀,向着少女走去。
我出了道场,外面正下着霪雨,我没带雨伞,前辈也不在,我站在雨棚下,等待着雨停。
“哟,干城。”
身后传来粗糙的男声,我转过头,是体育课的代课老师。
苍木健四郎。
“老师……”
“啊,你没带伞吧,这个给你。”
话毕,苍本老师递出自己的伞。
“这……”
“没事,没事,我的车就在前面,走两步就到了,干城是步行回家的吧?伞你就先拿回去吧,明天再还我。”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我恍惚的接下伞,望着苍木老师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1997年6月7日。
警察聚集在校内,他们在班上调查着每个人上周的行程,警方将怀疑造成失踪案的犯人,可能与社团活动的某人有关。
我向警方汇报了上周的行程,年轻的警官写下笔录。
下午放课时,前辈没有来道场,或许有什么事吧,刚为失踪案来道场的部员也相当稀少。
活动结束时,外面的雨也不曾仿敬,雨腥味混杂着湿热的空气,有些难以喘息,我拿了两把伞,一把是苍木老师的,另一把是我的,苍木老师的车就停在道场的后院,他还没回去。
时间是五点三十分,如果失踪案的女学生是死在泥地中的,现在线索也许都被淹没了吧。
大约十分钟,苍术老师从我身后出现。
“干城,你在等我啊。”
苍木老师露出微笑。
“是啊,老师,你的伞。”
我递出手中的伞,苍木接过。
他默然望着手中的伞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苍木老师。”
“干城,你听过吗?”
“佛界易入,魔界难入。”
“没……这是佛教用语?”
“对,这是一休宗纯所说的,干城,你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吗?”
“含义吗……感觉很奇怪,为什么佛界易入,而魔界难入呢?”
“所谓佛界啊,其实是伪佛界,是压抑自身魔性的假象。而魔界就是直面内心的魔性,从而达到破魔的境界。”
“类似,向死而生吗?”
“啊……没错,死才是永生。”
“哈……”
“说多了啊,我先回去了,和警察谈话拖的有点久了。〞
苍术老师撑开伞,朝着雨森走去。
“最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啊,毕竟犯人还没被抓住。”
“好,谢谢。”
望着苍木老师在雾蔼中持着伞钻入车内。我开始反复咀嚼着那句话。
“佛界易入,魔界难入……”
1997年6月8日。
警察还没有对学校失去戒心,他们依旧在校内调查着各种琐碎的事,但人数相较于昨日稀少了些。
“前辈。”
天台上,我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前辈。
“佛界易入,魔界难入,这句话,你听说过吗?”
我问。
“一体宗纯的核心理念吧?”
前辈捏着下巴说。
“你觉得所谓魔界,为什么难入?”
“魔界啊……在我看来,魔界是一种悲恸的快 感,死,虚无,衰伤,令人沉浸于其中,而只有穿越难入的魔界才能抵达真正的佛界吧?”
“对于前辈来说,会选择哪一种方法?”
“我?或许哪一种都不会选。”
“为什么?”
“因为,我会用我的方式。明也呢?”
“不知道……哪个都太过衰伤。”
“是吗。”
前辈默然,没有追问其原由。
“杀人者鬼,没有出来呢。”
望着死灰的天空,我不由得说。
“也能更加确定,它在校内吧?”
前辈说。
下午,五点二十分,天空堆着暗层,如同随时都会下雨。
前辈依旧没有来道场。取而代之的,苍木老师从我身后出现。
“哟,干城,社团活动,结束了?”
“嗯,老师要回去了?”
“啊,毕竟发生了那种事,学校也不允许篮球社训练得太晚了。”
“是吗。”
“话说回来,苍木老师,关于佛界入,魔界难入,你,选择了哪个?”
“魔界吧?那样才知道,真正的真理。
“不会与魔界融人为一体吗?”
“这要看个人的觉悟了吧。”
“是吗,那,我先回去了。”
“再见,老师。”
“再见,干城。”
我出了校门,穿越稀少的人群,在出租房前,有一条死寂的十字路口,不知道是因为要下雨,还是附近的蝉少,我听不见那熟悉的坏水管声。
死寂蔓延在死空下,空洞得令人诧异。
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时,视线霎时昏暗,起初我以为是被套上了什么东西,空气艰难的钻入肺腑。
大脑逐渐麻木,听觉被尖锐耳鸣声覆盖。
我伸手触及额头的流落的热水。
这是,我的血?
我猛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恐惧,随后晃荡的跑起来。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视线,模糊不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连喉咙也喊不出声。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我贴在类似墙的障碍物上,逐渐乏力,意识像是这被剪断的天线逐渐模糊。
我隐约能感觉到人影在逼近。
模糊中,我听见男性的声音。
“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抵达魔界?”
佛界易入,魔界难入。
随后传来男人的呻呤声与钝器的欧打声,视线逐渐清晰,映入视界的,是前辈。
他一遍一遍的殴打着男人血肉模糊的脑袋,脑浆,神经,血肉,横溅在空中,那颗脑袋粘稠得如同被殴打的肉丸。
前辈的眼中,充斥着空无,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如同对杀人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雨滴逐渐落下,染湿了额骨上的朱血。
前辈在雨中,将那柄粘着头皮,血肉,神精的棒球棍,扔在地面。
男人躺在血水中,顺着雨水朱血流淌在我的脚前。
世界依旧如同死寂,只剩下落入魔界的雨声。
1997年6月8日。
前辈杀了苍木健四郎。
曾名为苍木健四郎的肉块倒在血水中。
前辈喘着气,默然望着那烂在地上的肉块,我感到眩目。
捂着额骨的手掌,沾染了赤血。
“没事吧?明也。”
前辈的声音中不带感情,他抬起沾染朱血混杂着雨水的面孔,他将衬衫脱下,捆绑在我额骨的伤口上。
“我去自首吧……”
前辈低沉的说。
“不……不行……不要去自首,已经过失杀人了……前辈会成为罪人的……”
“从杀人的那一刻起,我就是罪人了。”
“不……如果,前辈不杀死他,那现在的我也已经死了……”
前辈默然。
“埋了吧。”
我强忍着颤抖的声音说。
在我无意识下,嘴角露出了扭曲成了弯月状。
“附近有一块荒废的田地,埋在那里吧。”
雨不止的落着,死的气息蔓延在空气中。
前辈铲着泥块,发出嚓嚓的沉闷声,雨势逐渐放大,附近除了雨声外,一片死寂。
我怅惘的落在雨中,惝恍的望着雨空,雨珠散着悲懑的光晕。那具肉块被丢入坑中,随后泥土覆着在他的脸上,仿佛与泥土融为一体,逐渐的,消失在视线中。
我无意瞥见泥地上微弱的光,凑近后才发现,是一把银色的钥匙,或许,是苍木健四郎的钥匙。
前辈去了我的出租房,换下染血的制服,他穿上我的T恤,随后同我去了医院。
路上,我不由得问他。
“前辈,杀人,不可怕吗?〞
前辈默然持着伞,过了十秒后,
他干燥的双唇合拢着说。
“可怕。”
1997年6月9日。
我无意去学校,只是怅惘的躺在床上,昏暗的房间中,充斥着死寂。
窗外正下着霪雨,想象着苍木健四郎的遗体在泥中被各种昆虫撕扯,随后变得腐烂,分解在雨泥中,化为永恒的虚无。
真的死了。
我至今都觉得,这不像是真实,虚假得,让人无法置信。
我瞥向一旁床柜是放着的银色钥匙。
前辈会被发现吗?如果,被警察察觉了,该怎么办才好。
下午两点半,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虚弱的起身,早餐和午餐都没有吃,一点胃口没有,想起苍木健四朗脑浆横飞的画面,我就感到反胃。
门外的敲门声声音逐渐据烈,看样子,他们有些不耐烦了。
我开了门,身着深蓝制服的两名高个警察映入视线。
“你是干城明也?”
“是。”
“你认识苍木健四郎吗?”
“认识,他是我们班上代课体育老师。”
“学校那边联系不上他,是昨晚开始的,他的女朋友,洋石英子报的警,你是昨天下午最后一个见到他的,知道他去哪吗?”
“不,不知道,他只是提醒我回去时注意安全,因为最近失踪案频发。”
“还有呢?”
“没了”
“这个校徽,是你的吗?”
廋高的警察从裤兜中取出装在物证袋的校徽。
“不……”
“是吗。”
“脑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打棒球时被飞来的棒球砸中。”
“看起来很严重。”
“有点晕 。”
“打扰你了,祝你早日康复。”
门被合拢上,房间中再次充斥着郁闷的死寂。
好安静啊。
那个校徽,是前辈的。
我取下绷带,抹上药膏后,带着小刀出了门,背上登山包出了门。
带着绷带让我感到焦燥。
我出了门,失意的游走在街道上。
前辈,会被抓住的吧。
不行啊。
昏热的头脑让我感浑身乏力,雨已经停了,雨后闷热的空气钻入鼻腔。我失意的漫行着。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喂,干城,你是干城吧?”
我回过神来时,处暗巷中打转,天空被染上黑水,只有巷外的霓虹灯散着斑驳的光。
“你是……”
“宗村啊,你忘了?我们以前小学最好的朋友。”
说着,他将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
“不认识……”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喂,你别跟我装傻了,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怎么了?快点拿出来啊。”
我将兜中取出刀子扎入他胫脖中,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时,伤口如同喷溅的泉水涌出。
“喂……你……”
我将刀子拔出重新扎入。随后传来男人的倒地声。
我骑在男人身上,反复用刀子扎入,拔出,扎入,拔出,重复这个过程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回过神来时,男人的面孔已经过模糊不清。
我的笑容发狂的扭曲。像是撕咬猎物的野兽。
我开始肢解男人,随后剁碎,暗巷的尽头,一片死寂。
我全然忘记了时间,空间。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将男人胑解成零碎的肉块,昏暗的光线下,我分不清血肉。
神经充斥着快 感,热意在脑中发烫。我将男人的血肉放入登山包中。
“这样,前辈就不会被抓走了。”
额骨的伤口渗透着朱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辈,你错了,杀人不是很有趣吗!”
1997年6月10日。
我从职员室中调查出苍木健四郎的公寓,带着装满尸块的登山包,用那把钥匙开了门。
如同洒花一样,我将尸块挥洒在房间中。用这样的方式,伪造苍木健四郎杀人潜逃的场景。
这样,就能拯救前辈了。
我扭曲的狂笑着,如同野兽进食,蹲在玄关前,用银刃将宗村的大脑劈成两半,从中满足解刨的快 感,脑浆混着肉泥的场景,刺激着发烫的神经。
直到玄关的大门被打开时,我注意到开门的呻吟声,我转过头,白光眩目得我合拢上眼皮,身着修道服的男人沐浴在背光中,即使无法看清男人的模样,我也能感受到,他盯着我眼睛的视线,那股强烈的蔑视,穿透我的全身。
随即无法言喻的痛感刺痛着大脑,额骨的伤口如同喷泉一样涌出,血花喷溅在空中,朱血流淌在额骨下。
男人向我靠近,我乏力的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就像畜牲一样。”
男人低沉的说。
我紧盯着男人,杀意混着痛感的视线不曾离开过他。
男人将手凑进我的眼前,随即将我的左眼球连带着神经一同扯出。
瞬息间,全身的神经被痛感支配,大脑一片空白,我痛苦的在地上挣扎,发出狼狈的哀嚎。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我握着本应该存在那里的填充物,现在只剩一无所有的眼框。
热血从空洞的眼眶中溢出在搭。痛感撕扯着神经。
“还有一只眼球呢。”
随即男人将手靠近在右眼球前。
“不要啊,不要啊,求求你了……不要啊!!!”
剧烈的痛感覆盖了我操控身体的神经。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
由我进入永世之苦,
由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义推动了崇高的造物主,
神圣的力量,最高的智慧,本原的爱创造了我。
在我以前未有造物,
除了永久存在的以外,
而我也将永世长存。
进来的人,放弃一切希望吧。”
如同迦勒底的漩涡,仅存视线最后的一秒,男人的模样映入视线。
随后,一切化为魔窟的黑。意识被痛感切断,我落入了魔界中。
人都是扭曲的,只不过处于扭曲的平衡,一旦跨越边界,他们就被称之为异类。
等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我睁开本来已经空洞的双眼。
死寂的黑,我从生蛆的血肉中起身,全身如同支撑了行走的力,我摇晃的开了扭动玄关的把手。
光映入视网膜中。
澄澈的青空中,荡着初夏的云丘。
我乏力的出了公寓,站在街上,身着沾染血肉的衬衫还没换下,但街道上行走的人,却豪不在意我。
人影从我身旁穿缩,我如同幽灵,怅惘的落在原地,大脑依旧无法思考,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下意识的抓住了一个从我身旁路过男人的肩膀,但他却无视了我,随即拍开了我的手,我惝恍在夏季的十字路口,热风拂过脸颊,闷热的空气使肌肤挤出汗珠。
“夏季啊……”
我不由得觉得,初夏的闷热,是那么的温柔。
空觉的能力让我成为实物世界的幽灵,但魔眼的杀人驱力,让我不得不满足自身杀人的饥 渴。
那天的暗巷,我一如既往的没有规律杀人,将抛开内脏后装入黑袋中,是我的惯用手法。
我并不是害怕被发现,而是在杀人驱力缓解后,会短暂的恢复正常的道德意识。
内脏做为人的内部器官,是表面潜藏起来的心灵,我将杀死的表面抛弃,将心灵的内脏带到空地埋没,从而让他们回归自然轮回的过程。
而且,我也无法背负死者的永恒,或者说,不愿背负。
“吃完了?”
高大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分解的过程。
“吃?”
我转过头不由得发出疑问。
背光的黑影,让男人的面孔模糊。
“你杀人,仅仅只是像野兽进食一样,杀人鬼。〞
“你是谁?为什么能看见我。”
“之后,你要在冬月私立中等学院,每月一号杀人。”
“为什么?”
“这样的话,你想见到的人,会再一次看见你。”
声
这个世界存在着奇迹,强烈渴望什么,神就会降下愿望。
“黑鸟!”
我直奔东木黑鸟的办公室,推门而入,像是倾倒一样,将双手撑在东木黑鸟的写作台上。
在话语说出前,急促喘息先一步脱出。
“这么着急啊,时,我让你去做的事情还不到十分钟吧?”
“你放他去了?”
“怎么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他要求的。”
“那个蠢货……”
我有些恼怒的说。
“现在的苍原彼方会消失的!如果让他和杀人者接触……”
“白线会重新染上红线,苍原彼方会死吗……你想说的是这个?”
东木黑鸟用银色的打火机点燃香烟,放在嘴中深吸了一口。
“这个世界存在魔法(奇迹)魔法只有魔法使用血液刻下的纹章才能发动。为了方便魔法发动,魔法使会在身体刻下永不消褪的纹章。”
她吐出着浓密的烟圈后说。
“蚀刻,是这个世界最异类的魔从,这个魔法能将事物本身的运动状态停止,苍原彼方的血管中,刻有蚀刻的纹章,苍原彼方的本身就是蚀刻。也是他,将你的时间,定格在那一刻。”
“那种事情,不用再说也……”
“时,你的感情已经取回了吧?”
东木黑鸟指着自己的眼睛说。
“苍原彼方拥有你青蓝的魔眼,随后,青蓝将你们两人的大脑连接在一切,他失去的痛感,你失去的感情,从青蓝中交换了彼此缺少的东西。”
我默然。
“时,你不理解的第二个问题,也解决了吧?”
“啊,啊,还真是瞒不过你的名字。”
“干城明也的存在,如同温水一样,即不热,也不冷,存在的意义只是,被杀人驱力驱使的物。”
黑鸟吸了一口烟,随后吐出说。
“干城明也将自己伪造成失踪案的受害者一员,从而掩盖自己杀害苍木健四郎。而杀害动机就是,苍木健四郎就是失踪案的凶手,最合理的推测就是,干城明也无意撞见苍木健四郎的作案过程,从而在情绪混乱中杀死了他。”
“那么,从杀死石村宗一起,干城明也就从非常人转为了彻底的杀人者?”
我说。
“从人转而为物,可是,世界是不允许这种半物半人的存在,既然夺取生,就应该彻底成为一个物,但他却仍然,有为人的道德。”
我奔走在雨森中,心中的感情逐渐涌出,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燥热的隐痛。
下雨的冷气被喉腔吸入,热气从急促的肺腑中呼出。
我明确知道,彼方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黑鸟望着窗外远去的时,她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中
“青蓝之魔眼,拥有所有魔眼中,独一无二的透色的蓝,如同,浓缩了天空的侧影。”
他俯低脊背以野兽般的疾速向我奔来,银刃划过雨珠折着铁色的光,我向后退开,瞬息白光擦过我的胫脖,我抚过喉结,从细小的横线中,渗出赤血。
我向着后院跑去,他紧随其后,如同一头追捕猎物的猎豹,我感到他的逼近,转身挥动红刃,但他如同野兽的直觉,向后跳去。隔离一段距离后,我跑进通着后院的道场。
直到靠近墙边,我才转过身来。他沐浴在雨中,缓缓踏上木阶。
“前辈什么时候,变得只会逃跑了?”
“比赛的时候,乱想只会露出破绽。”
我握紧红刃,观察着他的行动。
“这是互杀的比赛啊,前辈!”
他露出扭曲的痴笑,疾奔向我。他的速度太过迅疾,以至于瞬息视线无法跟上,他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挥动红刃的瞬间,他压低身体,躲开了我的斩击,随即他挥动银刃,在我还没来得及挡下时,划开了我的腹部。
朱血喷溅在空中,灼烧感附着着伤口,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他将正握的小刀肯速转为反握刺向了我的喉腔。
我与纯白的瞳色视线重叠。
空觉发动。
他的存在,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向左侧身,银刃划开了我的左肩,我随即下意识的挥动红刃,刀身传来击中的声音,空中重新出现那把被打飞的银刃。
我向后跳开,左手不由得垂了下来,左肩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赤血在伤口中渗透,腹部的血也随即溢出,我不由得咬紧了牙关,痛感的乏力让我逐渐感到眩晕。
“前辈,也有怪异的能力呢,但看起来不像是眼睛给予的。”
声音在一无所有的前方传来。
被打飞在空中的那柄小刀,如同魔术一样定格在空中。
“不知道为什么,碰到前辈的匕首时,刀子像那样停留在空中没办法用了。”
“不剥夺我的听觉吗?”
我喘着热气说。
“我只剥夺了前辈的视觉和触觉而已,我希望前辈能听见我的声音而死。”
死寂的只有雨声的道场,传来拔刀的声音。
“为了杀死前辈,这样的刀我可是准备了两把。”
“你还真是,为了杀我付出了不少代价啊……”
“啊,是啊……为了前辈能活着被我杀死,我啊,强忍着三年杀人驱力,看着前辈像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你知道我有多恼怒吗?想杀你啊,无比的想,但杀死一个死人,我什么也获取不到。”
“我想杀人啊……就像饥 渴食物一样冲动啊!”
“因为那双眼睛?”
“谁知道呢。不杀你,我就没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杀人鬼。”
我有预感,下一击,我就会死。
地板上残留着溅湿的雨与血,地板传来踩踏声,随后剧烈疾奔的声响传来。
瞬息,右眼的视界一片纯白,无数事物透明的残影从诞生到灭亡疾驶而过。
过去,现在,未来,一切的变化过程如同螺旋转动,从未来的残影中,我看见了空中喷溅的雨珠残影,雨珠在空中散着银色的明光,它以刺击的方向朝我的腹部前方四周溅出,我随即用乏力的左手掌挡在腹前,左手掌的中心被刺穿,霎时刀尖也刺入腹部中,但仅仅只是穿过真皮层。
右手挥斩红刃,一丝赤色的血点散在空中。
明也的身影重新映入视界中,他向后跳开,从入口处倾倒庭院中,他的腹部被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小口。
干城明也倾倒在庭院中,雨染湿了他的身影。我晃荡的朝他走去。冰冷的雨水透过肌肤传来冷意,我喘着急促的热气。
“无法动弹……身体……”
明也喃喃着什么。
我俯视着他,明也露着勉强扭曲的笑容。
“蓝色的……眼球……”
我骑在他的身上,腹部插着的小刀渗透着朱血,我将红刃举在他的喉腔上方。
“空觉的效果,失效了啊。”
我低沉的说。
“为什么,不动手?”
雨水滴落红刃,流淌在他的眼角。
“抱歉……”
“什么啊……”
“快点杀了我吧……前辈……”
“那个时候,我没有拯救你。”
“是我的错啊……前辈……最后我被所谓魔界吞噬……”
明也露出勉强的笑容。
“想保持为人,却也想保持为物,真难啊。”
他停顿了一会,随后说。
“结果,你没来啊。”
“抱歉……”
“还好,被你所杀。”
“得到这双眼睛起,我就已经死了,这双眼睛,会使人患有杀人的驱力,如果不杀人,我就会像仰制饥渴一样困难,但归根到底,我还是被自我的空觉所杀。”
“结果,剑术大赛时,明也没有去啊,就这样,从冬月消失了。我和其他部员们找了一周,可到处都没有你的踪迹。”
"毕竟已经没人能看得见我了,那个时候,我就在你的一旁,但我已经无法回到常人的世界,因为,我已经是怪物了,失常的杀人犯,是不能定义为人,杀过人的,只能称为物。”
“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一切或许还能改变。”
“抱歉,前辈,杀人真的很可怕啊……”
“啊……”
“好冷啊……”
“毕竟已经冬天了……”
“前辈。”
“怎么了?”
“可以背负我的死,直到永恒吗?”
“啊。”
“谢谢。”
“久远的前辈的声音……世界终于……不再充斥着死寂了。”
我强忍着心中撕碎的痛感,将红刃落下。
空中的雨珠失落的反着灰光,层叠堆积的空气也变得痛苦。
下雨天,让人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