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触须骤然松开，蚀骨的寒意如潮水般退去。
绫濑千奈摔在雪地里，混沌散去大半，她撑着发麻的胳膊抬头，却见顾妈妈的身影底在前面，手中的剑，竟直直插在雾团中心的暗紫色晶石上，剑刃没柄，只留半截剑柄在雾里颤颤巍巍。
“妈妈！”
千奈的声音还带着刚从混沌中挣脱的沙哑，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灰雾被剑刺中晶石，翻涌得愈发狂暴，数道触须疯了般缠向顾妈妈的腰腹，像铁索似的将人往雾团里拖拽。顾妈妈的发髻散了，却仍死死攥着剑柄不肯松手，回头冲千奈嘶吼：“傻姑娘！还不快跑！我把芽芽她们藏在界碑后的山洞里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触须勒得顾妈妈喉头泛出腥甜，她却猛地抬脚踹向雾团，借着反作用力将剑又往里送了半寸。
千奈猛地抓起，淡蓝色灵力顺着刀刃疯涌而出。
她踉跄着扑上前，手腕翻转间，刀光如流星般斩向缠在顾妈妈腰间的触须，黑灰飞溅，触须应声而断，顾妈妈趁机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跌进千奈怀里。
“傻孩子……”
顾妈妈抬手擦去千奈脸上的泪，掌心的老茧蹭过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哭什么？妈妈还没老到要靠你护着的地步。你以为把我们送走，妈妈就能安心吗？”
千奈抱着顾妈妈的腰，眼泪砸在她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妈妈……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过界了……”
“过什么界？”顾妈妈拍着她的背，声音软得像雪地里的棉絮，“你在这儿拼命，我怎么能带着姑娘们躲清闲？你也是扶摇阁的人，是我的孩子，妈妈怎么能丢下你？”
话音未落，灰雾突然发出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低吼。
暗紫色晶石上的裂纹爬得更快，渗出的灰雾浓稠如墨，竟在雪地里凝成数道比之前粗壮数倍的触须，像毒蛇般从四面八方缠来。
千奈猛地将顾妈妈推到身后，自己迎向那片灰雾，触须瞬间缠住她的手腕，将人狠狠拽进雾中。
“千奈！”
顾妈妈扑上去想拉，却被雾团的寒气逼得后退半步。
灰雾裹着千奈往晶石方向缩，蚀骨的寒意再次钻进她的血脉，可她却忽然笑了，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妈妈，谢谢你们……这几年在扶摇阁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以前在幻樱国，我只知道练式神、学杀人，是你们教我怎么笑，怎么编辫子，怎么煮一碗热乎的野菜糊糊……”
她奋力抬起被缠住的手，指尖朝着晶石的方向的剑探去，周身灵力翻涌得几乎要炸开：“只是我还有件事放不下……师尊她……她从小教我的不是这样的。她说巫女要护着百姓，要守着正义，她不该是这样的啊……妈妈你说是不是国主逼她这样做的？”
眼泪顺着千奈的脸颊滑落，滴在晶石上，瞬间被灰雾吞噬。
她抬眼望了望漫天飘落的雪，声音里掺了点轻颤的软：“这场雪好美……小时候我听村里的老人说，雪是这个世界最纯洁的东西……要是我也能化作这样的雪就好了，洗去我做过的那些错事，赎清我欠神州的罪孽……”
话音落，她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带着执拗的期盼：“师尊，徒儿不孝，以后不能陪在您身边了……您要自己好好的……”
“妈妈，替我告诉芽芽，就说小桃红姐姐回了自己的故乡……”千奈的声音从雾团里传出来，裹着雪的温柔，“还有，妙音姐姐的银锁，麻烦您一定送到……”
话音落时，灰雾突然剧烈膨胀，紧接着是一阵刺眼的白光——
绫濑千奈催动全身灵力自爆开来！淡蓝色的灵光与灰黑色的雾团瞬间交织在一起，炸响震得整个荒原都在颤，积雪簌簌落下，将界碑后的山洞都盖了层薄雪。
待光芒散去，原地只剩一片焦黑的雪痕，暗紫色晶石碎成了齑粉，灰雾也消散得无影无踪。顾妈妈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在焦痕里翻找，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雪，这姑娘终究还是把自己留在了这片雪地里。
“千奈……我的傻孩子……”顾妈妈跪在雪地里，哭声被寒风撕得支离破碎。
雪还在下。
她哭了许久，直到指尖冻得失去知觉，才猛地想起界碑后的山洞里，还有一群等着她的孩子。
顾妈妈拿起一旁的武士刃，撑着冻硬的膝盖起身，踉跄着往山洞走去。
山洞里，芽芽正扒着洞口的雪缝往外望，小脸上满是不安。见顾妈妈回来，她立刻扑上去，小手攥住顾妈妈的衣角：“妈妈！小桃红姐姐呢？”
顾妈妈蹲下身，把芽芽搂进怀里，指尖轻轻拂过她冻得发红的脸颊，“芽芽乖，小桃红姐姐回自己的故乡了。”她抬手指了指洞外飘落的雪花，“你看这雪，多好看啊，姐姐的故乡，就藏在这样的雪里，那里没有危险，没有寒冷，只有永远落不完的、和姐姐一样美的雪。”
芽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脑袋靠在顾妈妈肩上，伸手接住一片落在掌心的雪花：“那姐姐还会回来吗？我还想让姐姐给我编辫子。”
顾妈妈的喉咙像被雪堵住，半天说不出话，只用力抱了抱芽芽，才哑着嗓子说：“会的，等春天来了，雪化了，姐姐说不定就回来了。”
她不敢再多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顾妈妈起身招呼洞里的姑娘们：“孩子们，咱们该走了，边境那边有安全的地方，咱们去找达公子，去找能护着咱们的人。”
阿禾扶着晚晚，几个女孩互相搀扶着走出山洞。雪比之前更大了，荒原上的风也更烈，吹得人睁不开眼。顾妈妈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千奈留下的武士刃。
这是千奈唯一的遗物，她要带着它，替千奈看看接下来的路。
可没走多远，顾妈妈的脚步突然顿住。
前方的雪雾里，竟缓缓渗出数道扭曲的黑影。
比之前的灰雾更诡异，有的像没有四肢的肉瘤，在雪地里蠕动着留下黏液；有的长着数双猩红的眼，在雪雾里闪着骇人的光；还有的化作细长的黑藤，缠着枯树往上爬，藤蔓过处，连枯树都瞬间化作了黑灰。
“这……这又是什么……”
阿禾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攥住晚晚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顾妈妈把姑娘们护在身后，握紧了手中的武士刃。可看着那些不断逼近的诡异，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千奈已经用命帮她们挡了一次，这一次，她们还能躲过吗？
“姑娘们……看来咱们今天，是真的要陪千奈这孩子，留在这片雪里了。”
芽芽吓得抱住顾妈妈的腿，晚晚和阿禾靠在一起，眼泪无声地落在雪地里。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剑光突然划破雪雾，青色的剑影瞬间劈向最前面那只肉瘤状的诡异，诡异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瞬间化作了黑灰。
紧接着，一阵密集的破空声传来。数十位身着仙裙的仙子从天而降，将顾妈妈一行人紧紧护在中间。雪花突然变得急促，在空中打着旋，化作锋利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扑来的黑藤与黑影。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无数道绿色剑影突然从半空落下，每一道都精准地刺向被冻结的诡异，没有半分偏差。冰碎声与诡异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不过瞬息间，围上来的诡异便被尽数灭杀。
雪雾渐渐散去，一道身着战甲的白色身影缓缓落下。
她左手握着一柄泛着温润光泽的木剑，右手提着一把通体雪白如玉的长剑，裙摆在风雪中轻轻飘动，发间落着几片雪花，宛如雪中凝出的仙葩。
顾妈妈抬头望去，看清来人的模样时，眼泪瞬间决堤，“帝女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