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双线烽火
地下通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黏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尘土的颗粒感，刮擦着喉咙。那面刚刚吞噬了石铮和明朝光影的混凝土墙，此刻表面残留的幽蓝色涟漪正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般微弱地闪烁、明灭，极不稳定。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硝石与檀香混合气味，与从通道入口方向隐约飘来的、属于现代化学制剂的刺鼻气味危险地交织在一起。
贾元欣抱着昏迷不醒、体温低得吓人的小雅，半跪在墙角，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女儿冰冷的小手，目光却死死盯着通道拐角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和密集的脚步声。陈明远和林栖则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中紧握着从医院杂物间顺手拿来的金属撬棍和灭火器，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呼吸粗重。
罗祥站在那面不稳定的墙前，背对着众人。他右手掌心的晶体不再仅仅是灼热，而是传来一阵阵如同被无数细密冰针反复穿刺又瞬间灼烧的剧痛，这痛感与他视网膜上那七个虽然黯淡却依旧顽固闪烁的萤火光点产生了某种绝望的共鸣。他能“感觉”到，维系着墙后那条脆弱通道的力量，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而通道的另一端，正传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毁灭意味的震动波。
“他们来了！”林栖低吼一声，声音在狭窄的通道内撞击回荡。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通道拐角处猛地探出几个全黑的身影，覆盖整个面部的头盔镜片反射着应急灯惨白的光，他们手中那发出低沉嗡鸣、跳跃着蓝色电弧的武器，已然举起。
“守住这里！不能让通道彻底崩溃！”罗祥头也不回地嘶吼，他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清晰地感知着现代线即将到来的血腥冲突，另一半，却被掌心晶体与星图坐标强行拖拽着，穿透那层越来越薄的屏障，“看”向了通道的另一端——
· 明朝·时空乱流边缘 不再是沈沧传递坐标时那片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片天崩地裂般的混沌景象。扭曲的光线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四处飞溅，裹挟着沙石的风暴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大地在脚下如同活物般起伏、撕裂。石铮那穿着混搭衣着的年轻身影，正挥舞着无鞘的短刀，与几个身形模糊、仿佛由阴影和尘埃构成的“东西”搏杀，动作虽然依旧利落，却透着一股左支右绌的艰难。他的每一次挥刀，手臂肌肉都绷紧如铁，刀锋划破空气带着撕裂布匹的声响，但对手——那些仿佛没有实体，被击中只会短暂散开又重聚的阴影——让他所有的悍勇都像是砸进了棉花里。更远处，一片如同巨大镜面破碎后形成的、不断旋转的扭曲空间裂隙，正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将周围的一切——泥土、碎石、甚至光线——都蛮横地扯入其中，发出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远古巨兽的喘息。这就是时空乱流！它正在明朝的那一端，疯狂地冲击、撕扯着这本就不稳定的通道！石铮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尘的粗糙感，嘴唇干裂，渗出的血珠瞬间被狂风吹走。
“罗大人！这边撑不住了！乱流太猛！”石铮带着焦急和痛楚的意念，如同烧红的铁丝般猛地烙进罗祥的意识，伴随着意念传来的，还有他肩头一道深可见骨、正汩汩流出温热血液的伤口带来的撕裂痛感，以及一种力竭前的虚脱感。
也就在这同一瞬间，现代线的攻击开始了！
“咻——噗！”
一道幽蓝色的电弧脱离了枪口，如同毒蛇般射向站在最前的陈明远。站在侧面的赵永信——这个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眼神复杂地观察着那面奇异墙壁的男人——猛地爆发出与他略显臃肿的衣着不相符的惊人速度，一把将陈明远推开！他选择保护通道，保护这群可能与女儿命运相连的人，这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身体却已先于意识行动。
“呃啊——！”
赵永信用自己的右肩胛骨结结实实地接下了这一击！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他的身体，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烧焦的糊味。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击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又软软地滑倒在地，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鲜血从焦黑的伤口和嘴角溢出。他感觉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
“老赵！”陈明远目眦欲裂，扑过去想查看伤势，却被又一波密集的电弧逼退。
但这牺牲换来了一线喘息之机！林栖抓住对方攻击的间隙，猛地将手中的灭火器泡沫喷向拐角，白色的、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泡沫瞬间弥漫开来，暂时遮蔽了对方的视线。他随即矮身向前突进，金属撬棍带着风声砸向一名刚冲出烟雾的黑衣人膝侧，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闷哼。
“罗祥！明朝那边……”贾元欣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不仅看到了赵永信的惨状，更看到怀里的小雅，即使在昏迷中，小小的眉头也痛苦地紧蹙起来，鼻翼翕动，仿佛也在承受着另一个时空混乱带来的冲击，连她裸露的皮肤上都开始泛起不正常的鸡皮疙瘩。
罗祥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现代线的血腥味、赵永信痛苦的呻吟、贾元欣绝望的呼唤，与明朝线那边石铮传来的搏杀意念、时空乱流的毁灭咆哮、以及肩头伤口火辣辣的痛感，如同两股性质相反却又同样狂暴的洪流，在他的脑颅内疯狂对撞、搅拌！他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影，现代通道的昏暗灯光与明朝乱流的破碎光华叠加在一起，耳中是电弧的嗡鸣与风暴的尖啸双重奏鸣。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压力达到顶点的刹那——
“轰！！！”
一段被尘封的、属于罗振邦的，也是属于他罗祥的，最完整、最核心的战斗记忆，如同被引爆的弹药库般，猛地在他意识深处炸开！不再是碎片，而是完整的、连贯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战场本能、战术判断、生死直觉！如何在一片混沌中寻找生机，如何在绝境中指挥若定，如何同时处理多重危机信息……这一切，瞬间回归！肌肉记忆随之苏醒，他原本因痛苦而微躬的身体骤然挺直，一种久违的、掌控战局的气场自然流露。
他的眼神变了。之前的焦灼、挣扎、痛苦，被一种冰冷的、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般的锐利所取代。他甚至没有回头，就清晰地“听”到了身后现代线战场上每一个细微的声音——电弧武器的充能嗡鸣、敌人战术靴踩在积水上的轻响、赵永信压抑的喘息频率、林栖撬棍挥动带起的风声……所有这些声音在他脑中自动构建出一幅立体的战场态势图。
“林栖！左前方三米，地面有裸露电缆，用撬棍砸过去，制造短路！”他的指令简洁、精准、不容置疑，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现场的混乱。
林栖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执行。撬棍砸下，火花四溅，一阵噼啪作响后，拐角处的灯光猛地暗了一下，传来敌人短暂的骚动。
“陈教授！右后方那个红色阀门，顺时针拧死！切断他们的追击路线，那是备用通风管道的加压阀！”罗祥继续下令，语速快而稳定。
陈明远虽然不明所以，但基于对罗祥此刻状态的信任，踉跄着扑向那个不起眼的阀门，用尽力气将其拧死。通道深处立刻传来一声沉闷的气流中断声。
“元欣！带小雅和赵永信退到第二拐角，墙上有暗红色标记，那里结构最坚固！”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
贾元欣咬紧下唇，深深看了罗祥挺拔而孤绝的背影一眼，努力抱起小雅，又奋力拖拽起意识模糊的赵永信，向更安全的掩体挪去。
同时，他强忍着双线感知带来的巨大负荷，将一部分刚刚复苏的、属于罗振邦的关于时空结构的理解，混合着自己坚定的意志，化作一股无形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波动，沿着掌心晶体与星图坐标的链接，猛地推向明朝那一端混乱的时空乱流！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精神力量试图抚平狂暴海面的水手，每一次“推拒”都耗尽心智。
“石铮！向东南偏移三步，引乱流撞击你左前方的山体！快！那是能量节点！”他将这道意念如同投枪般掷向明朝端。
明朝那一端，正险象环生的石铮，脑中猛地炸开罗祥这道如同惊雷般的指令。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地照做。短刀格开一道阴影攻击，脚步踉跄着向东南方强行踏出三步，脚下松软的泥土几乎让他摔倒。
“轰隆——！！！”
仿佛是为了回应罗祥的“指挥”，明朝那一端的时空乱流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了一下，原本无序的毁灭性能量猛地偏转，狠狠撞上了石铮左前方一片突兀的黑色山岩！剧烈的爆炸声中，山石崩裂，尘埃冲天而起，那恐怖的吸引力竟然真的为之一滞！混乱的能量场出现了短暂的、局部的平衡。
也就在这短暂的停滞瞬间，一道清晰的、带着沙场金铁之气的意念，如同穿透层层迷雾的箭矢，猛地从明朝端刺入罗祥的脑海，那是石铮在混乱中捕捉并拼命传递过来的信息：
“罗大人！沈帅……沈帅可能未死！乱流核心有他的刀意残留！很新鲜！像是刚留下的印记！”
这道信息如同重磅炸弹，在罗祥刚刚恢复清明的意识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沈沧未死？那个他亲眼见证（或者说，罗振邦记忆里见证）殉国、尸骨无存的兄弟，还可能活着？一股混杂着狂喜、怀疑、巨大困惑的热流冲上他的头顶，让他瞬间有些眩晕。但这情绪被他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任何消化这惊人消息的时间。
“嘀嗒……嘀嗒……”
赵永信伤口流出的温热鲜血，滴落在通道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而在这摊现代鲜血的边缘，一丝极淡的、仿佛来自数百年前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暗红色血痕，竟毫无征兆地从那面波动不休的墙体表面渗透出来，与赵永信的血泊缓缓交融在一起——那是石铮在另一边搏杀时，滴落在地面，却被混乱的时空短暂映射过来的痕迹！
古今双重血泊，在这绝望的通道内，形成了跨越时空的、残酷而诡异的映照。两种不同时代的生命液体，在冰冷的现代水泥地上，无声地诉说着共同的牺牲与挣扎。
而与此同时，被贾元欣紧紧抱在怀里、深度昏迷的小雅，苍白的嘴唇忽然极其微弱地翕动了几下，一段语调古老、音节奇异的童谣，如同梦呓般，细若游丝地从她唇间飘了出来：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呀嘛在街头……”
这歌声稚嫩却空灵，与充斥着现代武器嗡鸣与时空撕裂咆哮的通道格格不入，显得格外清晰，又无比瘆人。仿佛是她脆弱的精神在无意识中，捕捉到了时空缝隙里流淌的、来自遥远过去的回响。
罗祥站在双线烽火交汇的中心，左手是现代战友温热的血液，右手是明朝时空冰冷的乱流，耳中是女儿无意识哼唱的古老歌谣，眼底是刚刚复苏的完整记忆与沈沧未死的惊天讯息。掌心的晶体依旧灼痛，视网膜上的光点明灭不定，但他内心的风暴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聚焦到极点的决心。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刺破了通道内昏暗的光线，仿佛能同时看穿现代与明朝两个战场的迷雾。
战斗，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找回了同时指挥两场战争的能力与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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