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梧桐里」总部会议室。
落地窗外雪色刺目，阳光被玻璃滤成冷白，照得长桌尽头那叠A4纸仿佛一把新刃。林羡站在投影幕前，脸色比光更淡，指尖按住鼠标，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以上，是我对项目增补条款的最后一条异议。」
屏幕停在财务模型第42页，红字标出「债务置换薪酬」方案，比例高达百分之八十。满座高管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齐刷刷投向主位。
沈砚没穿外套，衬衫领口微敞，锁骨处的水渍印已干，只剩一圈淡痕。他十指交叠，目光落在她身上，像看一局早已布好的棋，却迟迟不落子。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嘶嘶」的细响。
林羡深吸一口气，合上电脑，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单页，啪地一声拍在桌面——
「本人林羡，即日起辞去『归途』项目负责人及总设计师职务，工作交接期按劳动法三十日执行。」
白纸黑字，末尾签名锋利得像刀划过的口子。
满座哗然。
人事总监最先反应过来：「林老师，项目马上进场施工，您这个时候离开，我们很难做……」
「难，总比违背原则简单。」林羡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室噤声。她抬头，目光笔直看向沈砚，「我拒绝把创意典当成还债筹码，更拒绝团队被债务条款绑架。三十天，我会交接全部图纸。」
沈砚没动，只眉目微敛，像雪夜骤紧的门缝。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先散会。」
高管们鱼贯而出，脚步压得地毯闷闷作响。门合上的瞬间，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隔着长桌，像隔着一条被冬夜冻硬的河。
沈砚起身，走近两步，声音低哑：「辞呈我可以不收，只要你点头，债务展期立刻生效，薪酬比例降到三十。」
林羡笑了笑，眼底却结了霜：「沈总，我欠的是钱，不是命。卖方案可以，卖身不行。」
「我从来没要你的命。」男人眉心紧蹙，喉结滚动，「我要的是——」
「时间？创意？还是成就感？」她截断他，一字一句，「可惜，我都不给了。」
沈砚沉默，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指节泛白。半晌，他伸手拿起辞呈，目光掠过签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三十天，如果你改主意——」
「不会。」林羡拎起电脑，转身往门口走，脚步决绝。
手搭上门把的一瞬，她听见身后男人低哑的嗓音，像雪夜断裂的枯枝——
「雁孤飞，也记得归途。」
林羡没回头，只背对他抬了抬手，算是告别。门拉开，冷白灯光泻进走廊，她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像一支离弦的箭，一去不返。
走廊尽头，窗外雪停，天空却压得更低。林羡抱着电脑，脚步疾而稳，胸口却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
十年沉浮，她第一次把命运的纸飞机，握回自己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