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考试的预备铃,像一道催命符,将还在走廊上唾沫横飞地交流着八卦的学生们,重新赶回了名为“考场”的牢笼。
301教室的气氛,比第一场开考前,还要压抑百倍。
每个人都正襟危坐,却又心猿意马。
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两个空着的座位。
一个是已经社死,被抬出去的精神病班长王浩。
另一个,则是刚刚亲手将“神”拉下神坛,自己却又临阵脱逃的沈七。
缺了两个人。
一个是疯了,一个是跑了。
这场本该是针尖对麦芒的巅峰对决,难道就要以这种闹剧般的方式,草草收场?
众人心中,充满了失望和一丝莫名的空虚。
就在这时。
教室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沈七!
她回来了!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种比死寂更加诡异的静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黏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冰冷的决绝。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了神采,只剩下两簇在废墟之上,重新燃起的,复仇的火焰。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挺直了背脊。
像一尊准备迎接最后审判的,圣洁而悲壮的雕像。
“她……她居然还敢回来?”
“疯了,这个女人也疯了!被人用那种方式碾压,她哪来的勇气再坐回这里?”
“你看她的眼神……好可怕,像要吃人一样。”
窃窃私语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如同鬼魅般响起。
下一秒,教室的前门,再次被推开。
那个男人,回来了。
江淮打着哈欠,手里还捏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可乐,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教室里那诡异的气氛,也完全无视了那些投向他的,混合着恐惧与敬畏的目光。
他走到讲台前,将可乐罐随手放在了装书包的杂物堆里,然后转身,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从沈七的身边走过。
目不斜视。
仿佛她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这种极致的,刻入骨髓的无视,比任何嘲讽的话语,都更具杀伤力!
江淮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他甚至懒得去欣赏猎物在绝望前的最后一次挣扎。
回到座位,那个被临时推举上来的“新班长”,正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偷瞄自己。
江淮觉得有趣,回了他一个和善的微笑。
新班长触电般地缩回了脑袋。
真是一群……有趣的生物。
讲台上,监考老师那两声用尽全力的咳嗽,在江淮听来,如同小丑戏开幕前的无效暖场。
试卷,雪花般地飘落。
第二场,数学。
一个纯粹由逻辑和符号构成的,冰冷的世界。
拿到试卷的瞬间,沈七的眼中,那两簇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语文,是感性的,可以被文字游戏和心理战术所左右。
但数学,不会!
这里,是她的绝对领域!是她捍卫最后尊严的战场!
她要用一场无可争议的,完美的胜利,来洗刷上一场考试带给她的,所有的耻辱!
她拿起笔,笔尖在试卷上飞速划过,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每一道复杂的函数和几何图形。
而另一边。
江淮,也终于拿起了笔。
他扫了一眼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无聊。”
他低声自语。
这些题目,在他眼里,就像一堆小孩子玩的积木,连让他提起一点兴趣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在脑海里,完成了整张试卷的,所有解题步骤。
然后,他开始了他的“艺术创作”。
这道题的解法,太优雅了,不行,得换一种笨点的。
这道题的答案,太显而易见了,不好玩,得故意算错一步让它看起来像是粗心大意。
他就这样,像一个批改作业的老师,以上帝的视角,审视着这张试卷,决定着每一道题的“生死”。
写到最后一道压轴大题时,他停了下来。
这道题,有些难度。
就算是沈七,恐怕也需要花费至少二十分钟,用最常规的方法去解。
而江淮的脑子里,已经瞬间生成了三种,更高级,更简洁的解法。
他没有立刻动笔。
反而饶有兴致地,侧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七。
她正全神贯注地,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着,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那副全力以赴,燃烧生命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悲壮的美感。
“不错的演员。”
江淮在心里,给出了一个导演对敬业演员的客观评价。
然后,他收回目光,在自己的试卷上,用一种比沈七的常规解法,还要繁琐,还要愚蠢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将那道题“艰难”地解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
江淮打了个哈欠,扔掉笔,在全场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光明正大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一次,没有人再感到惊讶。
只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麻木和恐惧。
沈七听到身后传来的那均匀的呼吸声,她演算的笔尖猛地一顿,在草稿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刺耳的痕迹。
她僵硬地缓缓地抬起头。
看到的是那个男人,已经进入梦乡的平静的侧脸。
这一刻,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骄傲都像一个笑话。
一场,只有她一个人在乎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