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被墨丸那一声突如其来的饱嗝吓得魂飞魄散，加之殷十三那句“赵老爷提及你的名字”的致命补刀，这位养尊处优的富商眼睛一翻，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怪响，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哎哟！”楚小满下意识想去扶，奈何离得远，只能眼睁睁看着钱掌柜那富态的身躯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掌柜的！掌柜的！”打瞌睡的伙计被惊醒，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殷十三上前一步，指尖在钱掌柜人中穴微微一按，渡入一丝清心净气的灵力。
“呃……”钱掌柜悠悠转醒，一睁眼看到殷十三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极具压迫感的脸，立刻又想起刚才的话，顿时涕泪横流，手脚并用地往后蹭，活像地上有钉子在扎他：“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啊大人！我就是…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没想害他性命啊！”
楚小满精神大振，赶紧示意伙计退下，板起脸喝道：“从实招来！否则，本官就让赵老爷亲自来与你对质！”（说完他自己心里先打了个哆嗦，默默祈祷赵老爷千万别真给他这个面子。）
这一吓唬效果显著。钱掌柜瘫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了。
原来，他与赵老爷那笔生意纠纷，赵老爷确实占理，若真对簿公堂，他必输无疑。情急之下，他想起家中藏有一本残缺的古籍，上面记载了一种名为“尸语咒”的邪术，据说能让中咒者心神不宁，重病缠身，无暇他顾。他便想暗中对赵老爷下咒，让其病倒，无法追究官司。
“我、我就是想让他病一段时间…等我周转过来，把钱凑齐还给他就是了…”钱掌柜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那书上说这咒术不伤人性命的…谁知道…谁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就死了！还、还会说话！呜呜呜……”
“那古籍从何而来？”殷十三冷声问。
“是…是我前几天在城西‘博古斋’淘换旧书时，夹在一本《论语》里一起买回来的…”钱掌柜哆嗦着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啊大人！”
真相大白。所谓的“家族诅咒”、“古老邪术”，源头竟是一场因商业纠纷而起的、半吊子的邪术模仿犯罪。
楚小满松了口气，随即又气得牙痒痒。就因为这家伙学艺不精又心术不正，搞得全县衙人心惶惶，还把他这个县令吓得差点魂归离恨天！
“来人！”楚小满拿出县令威风，“将钱掌柜押回县衙，仔细看管！待本官查明那邪术古籍来源，再行发落！”
两名衙役上前，将软成一滩泥的钱掌柜架了起来。
事情似乎解决了。但楚小满心里还有个疙瘩，他凑到殷十三身边，小声问：“十三爷，那诅咒…赵老爷预言的下一个…真的应验了吗？还是说，钱掌柜施咒失败，其实根本没起作用？”
殷十三目光扫过钱庄内室，最终落在那个还在舔爪子回味糯米糕的胖黑猫墨丸身上。
“诅咒已成，但被中断了。”
“中断了？什么时候？”楚小满惊讶。
殷十三的视线又转向正试图用鬼吹气的方式把账本翻页玩的璎珞师爷。
“雄黄酒破邪煞，是其一。”殷十三淡淡道，“灵猫镇邪，百无禁忌，是其二。”
楚小满恍然大悟：“所以…墨丸它…”
“它踩中的，恰是咒术节点。它吞食的，是部分咒力凝聚的‘贡品’（指那盘糯米糕）。”殷十三看着对此毫无自觉、甚至开始打盹的墨丸，“寻常邪祟，近不得它身。咒力，亦被它无意中化解了大半。”
楚小满张大了嘴。所以，这胖猫不仅不是捣乱，反而是个大功臣？！用…吃的方式破了诅咒？！
就在这时，璎珞师爷玩腻了账本，飘了过来，听到后半句，立刻叉腰（如果鬼有腰的话）得意道：“那是自然！墨丸可是我亲自挑选的搭档，天赋异禀，专克各种邪门歪道！小县令，以后对我们放尊重…诶诶？那是什么？”
她的话音突然中断，鬼影猛地扑向钱掌柜刚才摔倒的地方，从地板缝隙里，吸出了一张极薄、几乎透明的暗黄色符纸碎片，那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扭曲的符文，散发着极淡却令人极不舒服的气息。
“咦？这碎片上的残余气息…”璎珞捏着那几乎看不见的碎片，鬼脸上露出少有的凝重，“跟老赵身上的，还有那晚停尸房里的，好像不太一样…更…更老道一些…”
殷十三接过那微小的碎片，指尖灵光微闪，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的确不同。钱掌柜所用的，是粗劣的模仿。此物，才是‘尸语咒’真正的核心残片。”
楚小满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除了钱掌柜，还有别人？这碎片是哪来的？”
璎珞师爷眨巴着鬼眼，回忆道：“刚才钱胖子摔倒的时候，好像从他怀里掉出来的，滚进地板缝了…钱胖子！这玩意儿你从哪弄来的？！”她猛地飘到被衙役架着的钱掌柜面前厉声问道，虽然钱掌柜根本听不见也看不见她。
钱掌柜只是兀自沉浸在恐惧中，喃喃自语：“…博古斋…一定是博古斋老板搞的鬼…他肯定知道那书有问题…他想害我…”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那个卖书的“博古斋”。
楚小满立刻下令：“走！去城西博古斋！”
一行人（外加一鬼一猫）风风火火赶到城西博古斋，却发现店门紧闭，门上贴了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东家有喜，歇业三日”。
向隔壁店铺打听才知，博古斋的老板前天就急匆匆出城探亲去了。
“又晚了一步！”楚小满懊恼地跺脚。这博古斋老板，是巧合离开，还是听到了风声潜逃？
殷十三看着那紧闭的店门，目光深邃，没有说话。璎珞师爷试图穿墙进去看看，却发现店铺周围似乎有极弱的防护，让她这个级别的鬼魂都无法轻易潜入。
“有古怪。”璎珞飘回来报告，“这店不太对劲。”
案件看似破了，却又蒙上了一层新的迷雾。那真正的咒术碎片从何而来？博古斋老板在此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无意间流通了邪书，还是另有所图？
返回县衙的路上，楚小满心情复杂。一方面，吓死赵老爷的直接凶手（钱掌柜）找到了；另一方面，似乎还有一个更神秘的幕后之手若隐若现。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闻前方一阵喧哗。
只见县衙门口，围着一小群百姓。见县令回来，众人纷纷让开。一个老农颤巍巍地捧着一个用布包裹的、散发着泥土气息的罐子走上前来。
“青天大老爷！”老农扑通一声跪下，“小老儿今日在自家地里翻土，挖、挖到了这个！听说县衙最近在查邪门的案子，小老儿不敢隐瞒，特来呈报！请老爷过目！”
楚小满一愣，示意衙役接过罐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块腐朽的兽骨，骨片上刻着与那碎片上相似的扭曲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又一个胖大婶挤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串用红线捆着的、干枯诡异的草药：“县令大人！这是俺家鸡窝里突然多出来的！俺家那芦花鸡吃了这草旁边的虫子，当天就口吐白沫死了！忒邪门了！您看看是不是跟案子有关？”
“还有我还有我！”一个瘦小的货郎举着一面边缘破损、镜面模糊不清的旧铜镜，“大人！这镜子照人影子是歪的！俺媳妇说半夜听见里面有人哭！俺想着…”
楚小满看着眼前这突然涌现的、“热心”过头的市民们，以及他们手中千奇百怪、但都透着点邪门的“证物”，整个人都懵了。
一旁的璎珞师爷兴奋地在一堆“证物”上空飘来飘去：“哇！这个阴气重！那个怨念深！小县令，你们云墨县真是人杰地灵，宝地啊！”
胖猫墨丸则对那串毒草药产生了浓厚兴趣，凑过去嗅啊嗅，被殷十三面无表情地拎着后颈皮拖了回来。
楚小满扶住额头，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看来，云墨县县令这份工作，不仅要对付真正的妖魔鬼怪、陈年旧案，还得负责接收全城百姓觉得“不对劲”的各类奇葩物品……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充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