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捷报传京邀圣策
琼州湾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海面上漂浮的战船残骸正被水师兵士逐一打捞，晨光中，九门“靖海炮”依旧矗立在六处炮台，炮管上的硝烟痕迹与“靖海”二字相映，透着历经鏖战的威严。郑和站在虎头崖炮台之上，望着海面上来往忙碌的战船，指尖摩挲着腰间永乐帝亲赐的玉带，玉石的温润与甲胄的冰凉交织，心中早已盘算妥当。
“朱都督，”郑和转身，目光落在朱荣身上，语气沉稳如礁岩，“此战大捷，需即刻修书禀报陛下。战报之中，不仅要详述九宫炮阵交叉破敌之效、靖海炮的射程威力，更要陈明爪哇、暹罗暗通款曲的实证——那些身着爪哇服饰的暹罗俘虏、结盟密函，皆是铁证。务必强调琼州湾作为海上丝绸之路门户的要害，恳请朝廷增派匠师、补充火器粮草，再调拨一支精锐水师常驻，方能永固海防。”
朱荣躬身应道：“总兵放心，本帅已让文案官连夜整理战报，俘虏名册、敌船损毁数量、缴获的红夷炮残骸与火药样本，皆已分类造册，只需您过目校准，便可封缄用印，交由四名校尉快马送往京城。”
郑和点了点头，接过战报副本细细翻阅。泛黄的宣纸上，字迹工整有力，从暹罗暗渡鼓浪湾被伏，到爪哇主力舰队十门红夷大炮折戟沉沙，每一场交锋的时间、地点、伤亡数字都记载详实，甚至附上了靖海炮与红夷炮的射程对比图、九宫炮阵的协同战术解析。“此处增补一笔，”郑和指着战报末尾，笔尖轻点纸面，“琼州匠师张诚改良炮架、锻造靖海炮，李铁献策加固炮台、布设铁刺，林墨研制转盘与开花弹，皆立大功。恳请陛下恩赏，以激励天下匠人之心，更能吸引能工巧匠来琼效力。”
文案官即刻提笔增补，墨汁淋漓间，一行字跃然纸上。片刻后，一封用火漆密封、盖着“征南水师总兵官”大印的捷报，被郑重地交给四名精锐校尉。郑和亲自送他们至码头，目光扫过四人坚毅的面庞，沉声道：“此去京城，水陆兼程，务必日夜不休，不得延误片刻。途中若遇州府盘查，可出示兵部令牌，优先通行；若遇盗匪梗阻，格杀勿论！记住，战报早到一日，朝廷援军便可能早到一月，琼州湾的安危，系于你们一身。”
“卑职遵命！誓死护送捷报抵达京城！”四名校尉齐声应道，声音震得码头的木桩微微作响。他们翻身上马，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一路尘土，朝着琼州城北门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之中。
捷报送出后，郑和并未有半分松懈。他深知爪哇虽遭重创，但巴达维亚的根基未损，残余舰队分散藏匿在南洋诸岛，如同潜伏的海蛇；而暹罗国主虽迫于压力诛杀了主战派，但其国内贵族贪图贸易之利，未必真心臣服，难保不会再生异心。于是，他下了三道军令：其一，水师战船分三路扩大巡逻范围，东路至七洲列岛，西路抵湄公河口，中路直探魔鬼礁，严密监视爪哇残余势力的动向；其二，各炮台每日辰时、午时、酉时三次操练，兵士与乡勇轮流值守，火炮保持随时可发射状态，弹药库加派双倍兵力看守；其三，铁匠铺昼夜不歇，张诚率人改良靖海炮，缩短装填时间，林墨督造更多开花弹与转盘，周亮则带领民夫锻造铁刺、加固炮位石墙。
这日午后，暑气蒸腾，琼州湾的海风也带着灼人的热浪。郑和正在府衙与朱荣、王承业商议扩充造船厂之事，忽闻府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水师斥候浑身汗湿，铠甲上沾着海水与礁石的青苔，匆匆闯入：“总兵！朱都督！魔鬼礁方向发现三艘不明战船，船身涂成深灰色，隐匿在礁石群中，行踪诡秘，疑似爪哇残余势力！”
郑和心中一凛，霍然起身：“带望远镜，随我去虎头崖！”
一行人快步登上虎头崖炮台，海风迎面吹来，稍稍驱散了暑气。郑和举起黄铜望远镜，镜筒中，远处海平面上，三艘中小型战船正蜷缩在魔鬼礁的缝隙之间，船帆收起，仅露出半截船身，与黝黑的礁石几乎融为一体。若非斥候船借着洋流靠近侦查，根本难以察觉。“看船型与桅杆间距，确是爪哇战船，”郑和放下望远镜，眉头微蹙，“他们不敢正面来袭，想必是想侦查咱们的炮台布局、水师巡逻路线，或是伺机偷袭过往商船，扰乱航道。”
朱荣握紧腰间佩刀，眼中闪过厉色：“总兵，本帅带两艘快船过去，绕至魔鬼礁后侧，将他们一网打尽，擒来审问！”
“不可鲁莽，”郑和摆手制止，“魔鬼礁礁石密布，暗潮汹涌，航道狭窄曲折，贸然追击易触礁搁浅，反而遭其埋伏。传我命令：青屿礁、鹿角湾炮台即刻做好战斗准备，将靖海炮校准魔鬼礁方向，装填实心弹；水师派出三艘快船，在魔鬼礁外围三里处游弋，形成包围圈，若敌船驶出礁石区，立刻拦截；若他们执意蛰伏，便用靖海炮远距离射击，逼他们现身！”
“是！”兵士们齐声应道，动作迅速如电。炮台上，信号旗手挥动着红黄二色旗帜，指令快速传递至青屿礁与鹿角湾炮台；海面上，三艘水师快船扬起船帆，如同三支利剑般驶出琼州湾，在魔鬼礁外围呈三角之势铺开，弩箭上弦，火炮待命。
隐藏在礁石群中的爪哇战船显然察觉到了动静，船身微微晃动，似乎在犹豫徘徊。片刻后，它们突然升起短帆，借着一阵东南风，试图朝着西南方向的浅海逃窜。“开火！”郑和一声令下，青屿礁炮台的靖海炮轰然作响，一发五十斤重的实心弹带着尖锐的呼啸，落在为首战船前方三丈处的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如同水墙般阻断了它们的逃路。
爪哇战船见状，不得不调转方向，朝着水师快船的包围圈冲来，试图强行突围。“放弩箭！”水师将领高声下令，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射向敌船，船身的木板上瞬间插满了箭羽，船上的爪哇兵士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顺着海风传来。与此同时，鹿角湾炮台的靖海炮切换为霰弹，数百颗铅粒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覆盖了敌船甲板，将试图操作火炮的兵士打得血肉模糊。
一番激战过后，三艘爪哇战船中有两艘被击沉，船身缓缓沉入海中，海面上漂浮着油污与尸体；剩下一艘战船船帆被点燃，船身多处破损，在海面上打转，最终被水师快船逼近，钩索搭住船舷，兵士们纵身跳上敌船，将残余的爪哇兵士生擒活捉。
押解俘虏回码头时，郑和一眼便认出为首之人——竟是上次逃窜的两艘战船统领之一、爪哇水师千户阿古拉。他身着破损的铠甲，脸上沾着血污，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惊惧。
审讯室内，烛火摇曳，映照著墙上悬挂的大明舆图。阿古拉起初顽抗到底，紧闭双唇，拒不吐露半个字。郑和并未动刑，只是让兵士将他带到虎头崖炮台，指着九门威风凛凛的靖海炮、远处巡逻的水师战船，以及正在扩建的造船厂，沉声道：“你若执意顽抗，无非是自寻死路。但你可知，爪哇国王为了一己私欲，勾结暹罗挑起战火，致使无数将士葬身海底，南洋百姓流离失所。你家中妻儿老母，想必也盼着你能平安返乡。若你如实招供，我可向朝廷求情，饶你性命，让你归乡与家人团聚；若冥顽不灵，今日便将你枭首示众，让你成为爪哇国王野心的祭品。”
阿古拉望着远处海平面上大明战船的身影，又看了看炮台上严阵以待的兵士，心中的防线渐渐崩溃。他长叹一声，双膝跪地，声音沙哑：“郑总兵，我招……我全都招！”
“说清楚，爪哇残余势力如今藏身何处？后续有何图谋？”郑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爪哇主力舰队溃败后，残余战船分散藏匿在苏门答腊岛东侧的小岛上，”阿古拉如实答道，“国王不甘心失败，已派使者搭乘西洋商船前往红毛夷（荷兰人）的殖民地，想用南洋的香料、象牙换取更先进的火炮与战船。同时，他还在召集周边臣服的小部落，许诺攻破琼州湾后，允许他们劫掠三日，如今已聚集了近万兵士，准备再次进攻琼州湾。此次我奉命前来，便是侦查贵方的炮台数量、靖海炮部署，以及水师的巡逻路线。”
郑和心中一沉：“红毛夷？他们为何会答应与爪哇勾结？”
“红毛夷贪图南洋的香料贸易权，更想在南洋建立稳固的据点，”阿古拉低着头，声音愈发低沉，“他们早就觊觎满剌加的港口，只是忌惮大明的实力，不敢贸然动手。此次爪哇许诺，若能攻下琼州湾，便将满剌加港口割让给他们，让他们作为在南洋的落脚点，还会每年向他们缴纳十万斤香料。红毛夷见有利可图，便答应了结盟。”
“放肆！”朱荣怒拍桌案，震得茶杯摇晃，“满剌加是大明的藩属国，爪哇竟敢私自许诺给红毛夷，简直是视大明威严如无物！”
郑和脸色凝重，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他早年下西洋时，曾在西洋见过红毛夷的战船与火炮，其炮管粗长，射程虽与靖海炮相近，但射速更快，且擅长集群射击。若红毛夷真的与爪哇联手，琼州湾的防务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你可知红毛夷的船队何时会抵达南洋？爪哇计划何时再次进攻？”
“红毛夷的船队据说已从西洋出发，预计一个月后抵达爪哇的巴达维亚港，”阿古拉答道，“国王计划待红毛夷的火炮与战船到位后，联合周边部落的兵士，集结二十艘战船，再次进攻琼州湾，时间大概在两个月后，那时正值南洋的东北季风，利于战船航行。”
郑和点了点头，让兵士将阿古拉带下去关押，严加看管。“朱都督，此事非同小可，”他转向朱荣，目光锐利如刀，“红毛夷介入，局势已远超南洋一隅的纷争。我们必须加快备战：其一，让张诚即刻扩大铁匠铺规模，赶造更多靖海炮，同时按京城传来的图纸，试制连珠火铳与冲天炮；其二，水师加急赶造五艘大型战船，加装镇海炮，扩充巡逻舰队；其三，派吴海千户即刻从满剌加返回，当面告知满剌加国王爪哇的阴谋，让他加强港口防御，同时让他派出使者，联络南洋其他藩属国，共同抵御爪哇与红毛夷；其四，再修书一封，加急送往京城，向陛下禀报红毛夷勾结爪哇之事，请求朝廷派遣五千精锐兵士、五十名顶尖匠师，携带足量火药、铁料与先进火器图纸，驰援琼州。”
“总兵所言极是，”朱荣应道，“本帅这就去安排，让文案官即刻草拟第二封奏疏，同时派人快马通知吴海千户返回。”
接下来的日子，琼州湾的备战工作进入了白热化的高潮。王承业下令在琼州城西侧扩建三座铁匠铺、两座造船厂，张贴告示招募民夫，凡懂锻铁、木工、石匠者，工钱加倍，管三餐，每日额外补贴半斤米粮。告示一出，琼州城及周边州县的百姓纷纷响应，短短三日内，便招募到五百余名民夫，其中不乏技艺精湛的老匠人。
铁匠铺里，回风炉的火光昼夜不熄，通红的火焰映亮了半边天，“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震彻云霄，此起彼伏。张诚带着周亮与京城派来的匠师，日夜钻研改良靖海炮，将炮管厚度增加一寸，采用精铁与镔铁混合锻造，能承受更大的火药冲击力；同时，他们按图纸试制连珠火铳，这种火铳可连续发射五发子弹，射程虽不及靖海炮，却适合近距离作战与防守炮台。林墨则带领木工们赶造炮架转盘与战船部件，荔枝木经过桐油浸泡后，坚韧耐腐蚀，转盘的轮轴处加装铜套，转动起来愈发顺滑，靖海炮的装填时间缩短了近一半。
造船厂内，木屑纷飞，工匠们与兵士们合力打造战船。新造的战船船长三丈有余，船身采用双层木板，中间填充桐油与麻丝，防水防腐；船舷两侧加装铁板，抵御火炮攻击；船尾架设一门小型靖海炮，船头配备十架连弩，攻击力与防护力都远超旧船。水师兵士们则每日在海上演练，熟悉新船的操控，演练战船与炮台的协同战术——如何利用战船引诱敌船进入炮阵射程，如何配合炮台拦截突围之敌，反复推演，务求万无一失。
乡勇营也进一步扩充，陈武将乡勇人数增加到八百人，挑选两百名精壮之士组建专门的“炮队”，由李铁亲自教授火炮操作技巧、装填流程与瞄准要领；同时，他还在沿海十几个村庄组织百姓演练联防，每村设置一座烽火台，一旦发现敌船，便点燃烽火，消息可在半个时辰内传遍琼州湾沿岸，形成全民皆兵的防御格局。
十余日后，前往京城的捷报终于有了回音。八百里加急的圣旨由两名内侍亲自送达琼州，府衙内外，全体将士身着甲胄，列队接旨。内侍展开明黄的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南水师总兵官郑和，督率将士，大破爪哇、暹罗联军，固守琼州湾，护我海疆，功勋卓著，特晋封镇国大将军，赐黄金百两、绸缎千匹、玉带一条；都督朱荣，骁勇善战，调度有方，晋封镇南伯，赐黄金五十两；匠师张诚，改良火器，功不可没，册封为火器总管，掌管琼州及南洋地区火器制造，赐白银百两、匠籍免税三年；陈武、李铁、林墨等人，各有封赏……”
圣旨一一念来，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叩谢圣恩。当听到“朝廷即刻派遣五千精锐兵士、五十名匠师，携带火药万斤、精铁五千斤及连珠火铳、冲天炮图纸，驰援琼州；另派水师副将统领一支舰队，常驻琼州湾”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郑和双手接过圣旨，高高举起，声音洪亮如雷：“诸位将士、百姓！陛下圣恩浩荡，不仅嘉奖我等，更派遣援军与匠师，这是对我们守护海疆的最大肯定！爪哇勾结红毛夷，妄图卷土重来，践踏我大明海疆，掠夺我南洋商路！我们定要不负陛下重托，用好朝廷所赐的火器粮草，练好兵、造好炮、守好土，让爪哇与红毛夷有来无回，让大明的天威传遍南洋每一寸海域！”
“不负陛下重托！大明万胜！”众将士齐声高呼，声音震彻云霄，久久回荡在琼州城上空。
援军与匠师抵达琼州后，防务力量愈发强盛。京城来的匠师带来了最新的火器制造工艺，与张诚等人一同改良靖海炮，成功造出两门更大口径的“镇海炮”——炮管长达两丈，射程可达六里，实心弹重达五十斤，能直接击穿大型战船的船底；连珠火铳也批量生产，装备给水师与乡勇营的兵士；冲天炮则被部署在各炮台高处，可发射燃烧弹，点燃敌船帆篷。五千精锐兵士的加入，让水师与乡勇营的战斗力更上一层楼，郑和亲自督阵，组织全军进行大规模联合演练，九宫炮阵与水师战船的配合愈发默契，兵士们对各种火器的操作也愈发熟练。
与此同时，满剌加国王传来消息，他已加强了港口防御，加固城墙、增设炮台，并拒绝了爪哇的再次结盟请求。他还派遣使者携带厚礼前往琼州，表示愿与大明永结盟好，若爪哇与红毛夷来犯，满剌加将派出十艘战船、三千兵士协助作战。暹罗国王则在大明的强大压力下，诛杀了主战派的三名贵族与两名将领，派遣王子亲自前往琼州谢罪，献上黄金、象牙等贡品，并签订盟约，承诺不再与爪哇勾结，若遇战事，将出兵相助。
局势渐渐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但郑和并未有半分松懈。他深知，爪哇国王野心勃勃，红毛夷贪婪狡诈，两者联手，必然会倾尽全力来犯。这两个月的备战，每一天都不敢虚度——他每日清晨登上虎头崖炮台，督查火炮调试；午时前往造船厂，查看战船进度；傍晚则在练兵场，观看兵士演练，亲自传授远洋作战的技巧与经验。他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粗茶淡饭，身先士卒，全军上下士气高昂，人人都摩拳擦掌，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