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八章】考完的烧烤摊
一月十五日下午，最后一门艺考结束。城际大巴驶进晴川镇时，天空正上演“橘子汽水”式的日落——橘红掺着金黄，像有人把颜料倒进海里，再用吸管搅了搅。三人挤在最后一排，车窗蒙着雾，星野伸手在雾面写字：考→完←啦！字迹被小满用指尖补成一颗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回家放行李、冲热水澡、换上最宽松的卫衣，三人几乎同时溜出家门，目的地：旧港夜市“阿信烧烤”。那是他们高三后半夜最常去的“续命基地”，摊主阿信哥见他们来，把音响调到《晴天》，碳火“哗”地一声蹿得老高，像替他们放鞭炮。
星野把吉他往墙角一靠，率先点单：“牛肉二十串、豆干十串、生蚝半打……再加一瓶冰啤！”小满按住啤酒瓶：“谁先醉谁是狗。”果果把折叠桌支起来，顺手用粉笔在地上画向日葵商标——箭头指向星野的吉他盒，旁白：原创歌手，投币随缘。
19:30，碳火正旺。油脂滴在炭上，“滋啦”声混着孜然香，像给夜色加了一层滤镜。第一盘牛肉上桌，星野举起手机：“来，庆祝杀青！”三人碰杯——汽水冒泡的声音，盖过远处海潮。星野故意把生菜叶夹在麦克风前：“观众朋友们，现在播出的是——‘晴川三剑客艺考结束特别现场’。”
20:15，第二轮上桌。星野偷偷把啤酒换成“小劲酒”，掺在汽水罐里。小满没注意，仰头灌下半罐，辣得直皱眉。果果把烤韭菜卷成花，递给小满：“润喉，等会儿还要唱高音。”星野已经微醺，脸颊飞起两团红，他抱着吉他，即兴哼副歌：“把考卷折成纸飞机，飞向海那边的麦克风……”
21:00，夜市中心舞台亮灯，有驻唱歌手在调音。星野举手示意：“能让我唱一首吗？”驻唱认识他，笑着让出位置。星野踩着塑料凳跳上去，拨响琴弦，灯光打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下面这首，送给我的两个战友。”他看向台下，小满举着手机录像，果果把直播标题改成“醉酒现场？！”
星野唱的是新写的《顶楼的雪》，副歌部分却改了词：
“如果明天必须长大，那我今天要把喜欢说破，
把雪说成向日葵，把海说成麦克风——
你，要不要一起犯错？”
唱到“你”时，他目光笔直落在小满脸上，像一束被放大镜聚焦的光。台下口哨声此起彼伏，小满指尖一抖，手机差点掉进烤炉。
22:20，烧烤摊打烊。阿信哥把卷帘门拉下一半，灯光半明半暗。星野已经喝到第七罐，眼神亮得吓人，却开始晃。他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突然抓住小满的手腕，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果果听见：“林小满，我……喜欢你，从顶楼教室到雪夜大巴，一直喜欢。”
碳火“啪”地爆出一粒火星，像给这句告白加了个惊叹号。小满整个人僵住，指尖还残留啤酒的冰凉。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有睫毛飞快扇动，像受惊的鸟。
果果试图缓和气氛，举起烤串当话筒：“现在进入广告时间——”却被星野轻轻按住。少年眼睛泛红，却笑得认真：“别打岔，让我说完。”他转向小满，“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我怕再不说，就再也来不及。”声音到最后已经沙哑，像被海风磨钝的琴弦。
小满沉默，沉默里包含太多东西——母亲的药、父亲的船厂、省城的复试、倒计时牌上的红色数字……她垂下眼，把手指一根根从星野掌心抽回，动作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抬手，替他把额前散乱的刘海拨到耳后，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先把自己唱完整，好吗？”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星野眼里的光，像潮水碰到暗礁，碎成细白的泡沫。他点头，笑得有些苦：“好，我等你。”
23:00，果果扶星野起来，他脚步虚浮，却执意自己走。小满去结账，阿信哥摆手：“今天请战士喝酒，免单。”她鞠躬道谢，背起星野的吉他。三人走在空无一人的旧港大道，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三条不肯靠岸的船。
23:30，公交站。星野靠在广告牌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果果去买解酒茶，小满站在风里，把吉他抱在胸前，指尖无意识拨弦，声音轻得像心跳。星野忽然睁眼，看着她，声音低哑却认真：“小满，别逃，我唱完完整的那首歌，再听你答案。”小满点头，眼眶被路灯照得晶亮，却依旧没说话。
歌词卡片
“我把喜欢写进副歌，你把答案留在前奏——
等风把我们吹成同一段和弦。”
广播30秒
“晴川镇午夜广播：如果你也在烧烤摊前听见告白，请把啤酒罐捏扁——听，那是星星在替你紧张。我们下节课见，不见不散。”
——章末钩子——
凌晨一点，果果把星野扶上楼，回头看见小满还站在路灯下，抱着吉他，影子缩成一小团。
她打开微信，在群里发了一句：
“答案延期，但光不会缺席。”
发完，她抬头看天——
夜空无星，只有半块月亮，像被谁咬了一口的唱片，等待下一首歌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