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五章】果果的父亲失业
十二月的晴川镇,风像一把钝刀,割不断海面的阴云。
周五傍晚,唐果果背着画板冲进家门,屋里没有熟悉的饭香,只有中药与潮冷混杂的味道。
父亲坐在矮凳上,右脚裹着石膏,拐杖歪靠桌边,像一根疲惫的旗杆。
“爸?”
“没事,工地脚手架松了,脚踝裂个小缝。”父亲笑,嘴角却忍不住抽气。
果果把兜里仅剩的二十元放在桌角:“先买菜,我明天去画班代课。”
灯光昏黄,蚊子绕着灯泡飞,发出细微的嗡鸣,像贫穷在耳边盘旋。
夜里,果果在厨房煮面,水开的声音掩盖了楼外的风。
她打开冰箱——冷藏室空空,冷冻层只剩半袋冻豌豆。
“断粮”两个字,第一次有了具象的模样。
她掏出手机,翻到艺考培训班缴费通知:
【第二阶段集训费:3800元,截止12月15日】
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
她把通知截图发到三人群,又迅速撤回,只留一句:
“我没事,早点睡。”
次日清晨,果果揣着二十元去菜市场。
菜贩把最后一堆青菜甩给她:“两块全拿走!”
她蹲在地上挑,听见旁边摊主闲聊:
“唐师傅摔啦?听说工地不赔,还被辞了,真惨。”
“家里没娘,闺女还在读书,唉……”
青菜的泥水溅到果果鞋面,像一场小型塌方。
她拎着菜跑到工地门口,铁门紧闭,告示栏贴着“停工整顿”红头文件。
旁边,父亲的几名工友们蹲在门口抽烟,烟雾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果果,跟你爸说,欠我们的工钱发了再回家。”
她喉咙发紧,却只能点头。
中午,果果去画班代课。
孩子们画“我的家”,她却在黑板示范里不自觉画出向日葵田。
下课,培训机构主管把她叫到办公室:
“你专业好,但学生流失,寒假班裁员,这是补偿。”
信封里,八百元。
她鞠躬,转身,眼眶发热。
回出租屋,父亲正拄拐擦地,见她回来,慌忙把拖把往后藏:
“闲着也是闲着。”
果果看见他脚踝石膏边缘被水浸湿,黄色水渍像干涸的泪。
她蹲下去,把头埋在父亲膝盖,声音闷得发疼:“爸,我不想考了。”
父亲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她发顶,轻得像怕压碎什么:“傻话,你的笔比我的锄头有劲。”
周日傍晚,星野和小满闻讯赶来。
星野背着吉他,小满提着一篮超市打折食品。
狭小的出租屋里,四个人围坐,电磁炉“咕嘟”煮着白菜粉丝,热气把玻璃窗糊成毛玻璃。
星野把信封放桌上:“我奖学金,先借你。”
小满把阳光日记递过去:“第101页,给你留位置。”
果果低头,眼泪砸在桌面,溅起细小水花。
父亲拄拐站起,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存折,余额:612.30元。
“孩子,钱不多,是我全部,你拿去吧。”
存折边角卷翘,像一片被揉皱的秋叶。
果果摇头,把存折推回去:“爸,你养我长大,我养你变老,顺序不能反。”
夜里,三人走到向日葵田。
冬田空旷,秸秆被风吹得簌簌响,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星野拨响吉他,唱起新写的《裂缝的生长期》:
“把贫穷当土壤,把眼泪当灌溉,
把折断的梗,插进水瓶里等待……”
歌声被风撕碎,又迅速被夜空缝合。
果果把冻僵的手凑到嘴边哈气,忽然笑:“我想到办法了!”
她掏出手机,打开直播软件,对准田野:“大家好,我是晴川三剑客的果果,今天开始,卖画也卖故事。”
直播间的灯标亮起,像一束远程手电筒,照进黑压压的冬田。
接下来的七天,晴川镇出现一支“夜市卖唱小分队”。
星野抱着吉他唱歌,小满举着手机直播,果果现场速写,定制头像、手绘钥匙扣,二十元一张。
夜市灯串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三条不肯靠岸的船。
有人为听歌停步,有人为画画掏钱,更多人是为看三个少年如何把窘迫过成嘉年华。
第七天收摊,数钱:3874元,离集训费只差26元。
果果把硬币摞成塔,用手机拍照,发到群里:“目标达成,还多出一杯奶茶。”
父亲拄拐来收摊,手里提着保温桶——里面是热腾腾的姜汤。
他给每人倒一杯,声音哑却亮:“孩子们,喝口热的,继续飞。”
果果把最后一张速写递给他——画里,父亲站在向日葵田,拐杖变成一根巨大的画笔,笔尖开出金色花。
父亲接过,手指轻抚画纸,终于落泪,却笑着:“去吧,考不上也没关系,你是我的向日葵。”
夜里,果果把直播收益截图发给培训机构,申请分期缴费,获批。
她在阳光日记写下:
【12.23 晴 夜市风很冷】
好事:①卖唱七天收入3874 ②爸爸第一次夸我画笔有劲 ③星野写歌不收费
想对爸爸说:你养我长大,我养你变老,中间这段路,我们慢慢走。
广播30秒
“晴川镇午夜广播:如果你也在夜市口听见吉他响,请蹲下来——让风吹散贫穷,让星星掉进你帽檐。我们下节课见,不见不散。”
——章末钩子——
收摊回家,父亲把那张速写贴在唯一一面空墙,墙皮剥落,画却金黄。
灯光下,他忽然发现——画纸背面,果果用铅笔写着:
“等我考完,回来教你用画笔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