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四章】星野的继母来了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省城东郊的艺术学院门口,风像被谁调成了“速冻模式”。
顾星野背着吉他,站在红色拱门下排队,鼻尖冻得发红。
他前面是果果,怀里抱着画板袋,像抱着一面盾牌;
后面是小满,手里攥着保温杯,杯壁贴着向日葵贴纸。
三人互相击掌,动作轻,却都藏着心跳的鼓点。
“准考证、身份证、健康表——”
监考老师机械重复,声音被寒风削得锋利。
星野掏证件时,一张折叠的A4纸从琴盒侧袋滑落——
他弯腰,指尖碰到纸面,眉心猛地一跳:
那是继母让他带来的“知情同意书”,签字栏空白。
昨晚他走得急,忘了让她签。
考场候考区,暖气稀薄。
星野把手机贴在耳旁,连续三通拨打,无人接听。
他微信留言:“阿姨,同意书忘签字,能拍照传我吗?”
屏幕上方,“正在输入”闪了几下,归于沉寂。
果果递来热咖啡:“别慌,先考试,后补交。”
小满把向日葵贴纸撕下,贴在他琴头:“当护身符。”
星野深吸气,把空白同意书折成最小方块,塞进琴盒暗层——
像把一丝不安强行锁进黑匣。
考试开始,序号叫到第17号,顾星野。
他走进考场,木门在身后合上。
房间中央一架立式钢琴,对面五位考官,像一排沉默的灯塔。
星野鞠躬,抱琴坐下,指尖悬在弦上,停顿半秒。
他想起空白的同意书,想起父亲昨晚出差前的匆忙背影,
想起继母站在玄关,欲言又止的神情。
第一个和弦落下时,他把所有杂念揉进指节——
C G Am F,简单,却足够盛放情绪。
歌曲是他新写的《螺丝星星》。
歌词里藏着只有家人懂的暗号:
“旧灯塔的螺丝生了锈,
却把黑夜拧得更紧,
我把逆风当呼吸,
把没有光的地方唱成歌……”
副歌部分,他忽然升Key,声音拔高,像要破窗而出:
“如果星星不肯亮,
我就做那颗会唱歌的螺丝——
拧紧自己,也拧紧黑夜。”
最后一个和弦消散,房间安静得能听见琴弦余震。
主考官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她推了推眼镜:“歌词,是你写的?”
星野点头。
“为什么叫螺丝星星?”
“因为我爸是工地技术员,我继……我妈说,房子牢靠,靠每一颗小螺丝。”
他停顿,喉结滚动,“我也是家里那颗小螺丝。”
考官们交换眼神,提笔打分。
星野退出考场时,后背已湿了一片。
他低头看手机,继母仍未回复。
走廊尽头,果果和小满扑上来:“怎样?”
星野耸肩,笑得勉强:“尽人事,听天命。”
话音未落,考场门再次被推开——
工作人员探头:“顾星野,家属补签送到,来前台确认。”
前台大厅,玻璃门自动开合,带进一阵寒风。
继母站在人群里,米色风衣外还套着工地安全反光背心,帽檐被风吹得变形。
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A4纸,指尖沾了水泥灰。
星野僵在原地,喉咙发紧。
继母走近,把同意书递给他,声音沙哑:“路上堵车,我跑了两公里。”
星野接过,纸上签名遒劲有力,却有一滴未干的水痕——
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刚要道谢,继母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
动作笨拙,却带着罕见的温柔。
考场休息区,继母坐在角落,看星野走远。
她掏出手机,划到相册——
里面保存着星野小时候坐在工地沙堆上,抱着破旧吉他的照片。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复试第二轮,即兴展示环节,星野抱着吉他走上台。
他朝考官鞠躬,目光掠过角落——
继母竟被工作人员允许进入旁听,她坐在最后一排,双手紧张地交握。
星野心跳如鼓,却莫名踏实。
他拨响琴弦,开口:“这首歌,送给我的家人。”
旋律是熟悉的《小星星》,却在副歌处突然升Key,加了蓝调音,
像把童年的天真涂上一层月光。
他唱到第二段,改了一句歌词:
“我把所有黑夜,拧成一颗不会掉的螺丝,
把‘谢谢’唱成‘晚安’,
把‘再见’唱成‘明天见’……”
歌声落下,角落里,继母眼眶通红,鼻翼翕动。
考官低声讨论,随后宣布:“顾星野,专业成绩A类,入围面试。”
星野鞠躬,走出考场。
继母迎上来,想说什么,却先一步被星野抱住。
少年身上带着琴盒的木香,还有淡淡的汗味。
继母愣了两秒,手才迟疑地环上他的背。
相机快门“咔嚓”一声,定格——
穿反光背心的女人与抱吉他的少年,在冷白的考场走廊,相拥而泣。
傍晚,省城回晴川的高铁。
继母把一杯热豆浆递给星野:“工地发的,还暖。”
星野接过,杯壁贴着向日葵贴纸,是小满塞给他的那枚。
他喝一口,甜味混着豆香,一路暖到胃里。
继母望向窗外,飞驰的灯火像被拉长的星轨。
她轻声开口:“我跟你爸商量了,集训费……我们一起想办法,你别担心。”
星野握着杯子,指尖触到温度,喉咙发紧:“阿姨,谢谢你。”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把“阿姨”两个字咬得生硬。
继母笑,眼角细纹舒展开来,像被阳光熨平:“加油,小螺丝。”
夜里十点,宿舍楼下。
星野把复试结果发在三人群,附上照片——
继母与他并肩站在高铁站,背景是模糊的灯火。
小满回了一个【向日葵绽放】的表情包;
果果发来速写:女人与少年,中间是一颗巨大的螺丝,螺丝头闪着星光。
星野把照片设成群头像,抬头看天——
夜空无星,他却仿佛听见无数细小的“咔哒”声,
那是旧裂缝,被一点点拧紧的声音。
“我把黑夜拧成螺丝,把‘谢谢’唱成星光——
家,原来可以重新组装。”
广播30秒
“晴川镇午夜广播:如果你刚好在考场外,听见有人把《小星星》唱成蓝调,请别惊讶——那是小螺丝在发光。我们下节课见,不见不散。”
——章末钩子——
高铁站出口,继母的手机亮起——
是父亲发来的语音:“我明天回来,咱们一起陪星野去复试,一家子。”
继母抬头,看少年背着吉他远去的背影,
她轻轻回了一个字:“好。”
灯光下,反光背心上的荧光条一闪一闪,
像在说:
“黑夜再长,也会被螺丝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