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二章】艺术统考报名表
九月的第二个周一，晴川高中顶楼教室。
台风刚过，天空被洗成淡青，像一块擦得发亮的黑板。
午休铃一响，林小满把饭盒盖当托盘，端着三瓶橘子汽水，猫腰穿过课桌迷宫。
汽水温度是阳光晒过的微热，瓶壁凝着细汗，像刚跑完步的少年。
她把瓶子往讲台上一磕，“呲——”三声连响，引来零星目光。
顾星野反手拉上窗帘，挡住窗外巡视的教导主任；唐果果把速写本摊开，假装写生，实则筑起“人墙”。
三人围成一个小小三角形，中间躺着一张A3大小、薄得发脆的纸——
《××省普通高等学校艺术类专业招生统考报名表》。
纸张右上角，鲜红小字：【逾期不补】。
星野压低声音：“今晚八点前上传电子照，明天班主任盖章，后天寄出，错过就得等一年。”
果果用铅笔尾端戳下巴：“我妈以为我去参加月考，我爸以为我去买画具。”
小满举手：“我妈以为我去医院陪床，其实我把复诊预约调到了下周三。”
他们互相对视，像三只决定越狱的雏鸟，心跳声大得能震落粉笔灰。
13:50，广播站例行试音。
三人申请“午休音乐节目”，实则为打掩护。
星野调试调音台，把麦拉到最小增益，对小满比“OK”。
小满清嗓，用广播腔念：“下面是午休背景音乐，请同学们放松。”
按钮一推，海浪声混着轻吉他飘向全校，教导主任在楼下顿足，终究没上楼。
果果趁机溜进文印室——钥匙是她上周帮老师画宣传海报时“顺手”刻的橡皮模。
她把三张报名表塞进复印机，彩印、扫描、再彩印，动作一气呵成。
灯光一闪，机器“嘀”一声，像给这场密谋按下确认键。
14:10，第一节课铃响。
老周抱着一摞卷子进门：“一个个来，签家长告知书！”
三人心里“咯噔”一下——艺术统考需要家长签字，可他们的家长还蒙在鼓里。
星野急中生智，举手：“老师，我……我肚子疼，想先去医务室。”
老周眯眼：“怎么不早说？快去快回！”
小满立刻接龙：“我陪他去，他发烧刚好，怕晕。”
果果举手：“我也去，我……我姨妈期，要借外套！”
全班哄笑，老周扶额：“行行行，快去快回！”
一出教室，三人狂奔下楼。
医务室在操场角落，他们却在半道拐进图书馆后门。
星野掏出备用手机，打开闪光灯，对准空白“家长签字”栏。
果果拿出拷贝纸，上面是她提前练了无数次的家长签名——
林母的娟秀、顾父的连笔、唐父的行楷，一式三份，笔锋带着做贼心虚的颤抖。
复印、描摹、吹干，十五分钟后，三份“合法”报名表诞生。
汗水顺着他们鬓角滴在纸面，晕开一小片蓝墨，像偷偷绽放的花。
15:30，体育课。
三人被安排器材室值班，实则二次掩护。
器材室没有监控死角，却有一扇窗对着停车场。
星野把窗推开，把报名表塞进防水文件袋，再用吉他包做掩护。
停车场外，快递小哥已等候——是果果昨晚预约的“同城加急”。
她戴着口罩、压低嗓子：“文件，务必今晚送到省城招生办。”
快递单上，寄件人分别写成：
“林同学妈妈”“顾同学爸爸”“唐同学监护人”。
小哥扫码，单车驶出校门，卷起一阵小小的尘土。
三人同时呼出一口长气，像给胸腔拔掉软木塞。
18:00，晚自习前。
本以为万事大吉，突生变故——
教导主任在广播里喊：“高三（7）班林小满、顾星野、唐果果，立刻到教务处！”
三人心里“嗡”的一声，像被低音炮震碎耳膜。
教务处里，主任端着保温杯，目光如探照灯：“有人举报，你们私自报名艺考，还伪造家长签字？”
星野背脊发凉，却强装镇定：“主任，是误会……”
主任“啪”地甩出三张复印纸——赫然是他们报名表扫描件，家长签字处被红笔圈出。
“举报邮箱直接发到省招办，抄送学校，你们挺能耐啊！”
空气瞬间凝固。
小满脑子飞快转：扫描件只在文印室出现过，谁泄露？
果果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机器里有记忆，她忘了清除缓存。
主任抿口茶，语气却出人意料地缓：“省里给了学校两个面试保送名额，文化分过线即可。你们专业成绩要是能进全省前三十，我可以考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人愣住，像被突然递来的救生绳打中脸。
主任补充：“前提是——家长必须真签字，明早八点，我亲自检查。”
他挥手：“回去反思，别玩火。”
一出教务处，三人对视，苦笑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颤。
星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怎么办？真签？”
小满抬头看天，最后一丝霞光正在褪去：“那就——坦白，外加苦肉计。”
果果把背包往肩上一甩：“配合演出，不许怯场！”
深夜十点，三人分别回家。
这是他们第一次向父母正面“宣战”。
林家——
母亲听完，沉默良久，眼眶微红：“原来你每天忙到深夜，是在忙这个……”
小满递上阳光日记本，第88页写着：“我想带妈妈去看更大的海。”
母亲指尖轻颤，终于拿起笔，在报名表上签下名字，抬头时带泪而笑：“去吧，别回头。”
顾家——
父亲听完，一拍桌子：“音乐能当饭吃？”
星野没说话，抱起吉他，弹起写给弟弟的《风把星星吹亮了》。
琴声落下，父亲眼眶发红，转身进房，拿出一张存折：“密码是你生日，别饿着自己。”
唐家——
父亲摔伤未愈，靠在床上。
果果跪下，把速写本递过去：“爸，我想让全世界看到你的女儿画的风铃。”
父亲粗糙的手抚过画页，终于长叹一声，在表格末端，颤颤巍巍写下名字。
次日清晨，晴川高中教务处。
主任看着三份崭新的家长签字，抿嘴藏笑：“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递过学校公章，“嘭”一声，红印落下，像给三颗忐忑的心盖上通行符。
三人走出办公楼，朝阳正好。
星野把三张报名表举过头顶，迎着阳光，像举起三面小小的旗。
小满打开广播站窗，偷偷按下播放键——
轻快的吉他旋律飘满校园：
“我们把未来偷偷报名，让海风盖了章……”
过渡·阳光日记
9 月 10 日 晴 微风
好事：①妈妈签字的手没有抖 ②爸爸给我存折 ③主任的公章超响
对话：妈妈，原来坦白比撒谎轻松，阳光喜欢诚实的人。
广播钩子
“晴川镇傍晚广播：如果你也背着偷偷填好的梦想，请把报名表举过头顶——让阳光给你按个指纹。我们下节课见，不见不散。”
——章末钩子——
快递车驶出校门，镜头拉远——
另一辆黑色轿车悄然停下，车窗摇下，露出星野继母紧锁的眉。
她手里，是一份被撕成两半的……另一张报名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