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热风卷着沙粒,打在越野车锈蚀的铁皮上,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如同无数沙漏在同时流逝,催促着答案。林建国伸出的手稳定地悬在半空,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那是属于国家机器的、沉淀已久的威严。陈默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匕首上那个冰冷的符号。父亲的笔记和数据模块紧贴着他的胸口,仿佛带着父亲残留的体温和那份沉甸甸的嘱托。“真相的重量,由我来背负。”父亲选择了孤独前行,甚至不惜与官方切断联系,这本身是否就是一种暗示?匕首传来的排斥感如同冰冷的针刺,持续不断地提醒着他——眼前的“合作”,潜藏着未知的风险。顾清风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口压缩饼干咽下,然后仔细地将包装纸折好,放进口袋。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陈默明白,师父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他。是相信血脉的直觉和父亲的警示,还是相信一个突然亮明身份的官方组织?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林建国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那双变得锐利的眼睛,更加专注地观察着陈默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终于,陈默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深邃而坚定。他没有去握林建国的手,而是将握着匕首的手微微抬起,让那古朴的木鞘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林专员,”陈默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合作,可以。”林建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但陈默的话锋随即一转:“但方式,需要变一变。”林建国微微挑眉:“哦?”“笔记和数据模块,不能直接交给你们。”陈默的语气不容商量,“我们可以共享信息,但原始资料必须由我们保管。我们可以选择一个中立地点,在双方监督下,共同研究破解。这是底线。”他不能将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可能关乎世界安危的秘密,轻易地交到一个尚不完全信任的机构手中。谁知道“司辰”内部是否铁板一块?谁能保证信息不会泄露,或者被用于他无法控制的方向?林建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显然这个条件超出了他的预期。“陈默同志,我希望你明白……”“我很明白。”陈默打断了他,目光毫不退缩地与之对视,“我明白我父亲为何最终选择独自面对。我明白这把‘钥匙’为何会对你们产生排斥。我更明白,在面对‘门’后那些东西时,任何一点信息的误判或滥用,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他向前踏了一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那股历经生死淬炼出的气势,竟丝毫不逊于林建国:“合作,是基于相互需要和有限信任,而非单方面的上交和被动接受。我们拥有你们急需的关键信息和‘钥匙’,而你们拥有我们需要的资源和平台。这是平等的交易,不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顾清风此时也缓缓站直了身体,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站在陈默身后的姿态,已经明确表达了支持。林建国沉默了。他审视着陈默,这个年轻人比他预想的更加难缠,也更有主见。他确实需要陈默手中的信息和钥匙,“司辰”对“沉默之地”内部的情况知之甚少,陈远道留下的资料是突破的关键。强行夺取并非不可能,但风险太大,且会彻底失去合作的可能。几秒钟的权衡后,林建国脸上的严肃化为了一个略带无奈的苦笑:“后生可畏。陈远道博士的儿子,果然不简单。”他收回了那只一直伸着的手,“你的条件,我可以向上级申请。但在此之前,为了表示诚意,并且确保你们的安全,请允许我先带你们离开这片区域。‘影子’的活动越来越频繁,这里并不安全。”他指了指越野车:“车上就有基础的通讯设备,我们可以立刻联系上级,协调会面地点和安保措施。同时,你们也需要及时的医疗检查和补给,不是吗?”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提议,也是一个缓兵之计。陈默知道,一旦上了车,某种程度上就进入了对方的控制范围。但他也清楚,以他们目前的状态,继续留在沙漠里无异于等死。他看了一眼顾清风,后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可以。”陈默最终同意,“但我们要求全程参与通讯,并且会面地点必须由我们共同商定。”“没问题。”林建国爽快地答应,侧身让开了通往车门的道路,“请。”陈默和顾清风保持着警惕,一前一后上了越野车的后座。车内空间宽敞,设备齐全,果然与外表的老旧截然不同。林建国坐上驾驶位,启动了车辆。引擎发出强劲有力的轰鸣,越野车调转方向,碾过沙丘,开始驶离这片充满诡异与死亡的区域。在车辆颠簸中,陈默透过布满沙尘的车窗,回望那片逐渐远去的、埋葬着黑塔秘密的沙海。父亲的影子、那冰冷的眼球、还有石窟中无尽的符号,在他脑海中交织。他知道,与“司辰”的合作,只是将战场从看得见的沙漠,转移到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暗流涌动的领域。他交出的不是自由,而是以手中的筹码,换取了在这个更大棋局中继续博弈的资格。车辆在沙海中划出一道新的轨迹,载着秘密、猜疑与暂时的同盟,驶向一个未知的、注定不会平静的“安全点”。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陈默手中紧握的匕首和胸口的笔记,将是他在这场较量中,最重要的依仗。他低下头,指尖再次拂过匕首上那个残缺的圆环。“源点……究竟在哪里?”他心中默念着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个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