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片流光溢彩、危机四伏的阈限回廊,骤然坠入这绝对寂静、只有幽光符号点缀的黑暗石窟,巨大的反差让陈默和顾清风的感官都出现了片刻的失调。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能量流动的嗡鸣,但实际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沉重搏动的声音,以及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脚踏实地带来的并非安全感,而是另一种沉重。地面的岩石冰冷刺骨,仿佛能透过鞋底汲取人体的热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了万年尘埃的霉味、某种金属冷却后的腥气,以及一种……绝对的、属于虚无的“空”的味道。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石窟中央那巨大的黑色基座牢牢吸引。它比在沙海幻影和回廊尽头看到的更加巍峨,也更加真实。塔身(或者说,可见的基座部分)并非完全光滑,靠近底部的位置,覆盖着大片大片复杂而诡异的浮雕。那些浮雕的內容难以理解,并非任何已知文明的图案或叙事,更像是某种纯粹几何结构与生物器官的疯狂混合体——扭曲的螺旋缠绕着撕裂的眼球,多节的触须穿透了完美的立方体,无数张痛苦嘶吼的面孔镶嵌在冰冷的机械齿轮之中……仅仅是注视,就让人感到头晕目眩,心底滋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恐惧。而遍布石窟墙壁、地面,甚至穹顶的那些散发着幽光的残缺圆环符号,仿佛众星拱月般,围绕着这座黑塔基座,构成了一个庞大而诡异的仪式场。陈默怀中的匕首,此刻彻底平静了下来。那股脉动消失了,它重新变回了一把冰冷的、沉默的古物,仿佛完成了引路的使命,陷入了沉睡。“它……‘回家’了。”顾清风低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激起微弱的回音,旋即被更大的寂静吞噬。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之前在空间崩陷和穿越回廊时似乎受了些内伤,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细节。陈默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靠近黑塔基座。越是靠近,那股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死寂感就越是强烈。塔身的材质近看更加诡异,非金非石,非木非玉,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物质,手电光照上去,没有丝毫反光,仿佛连光线都被其吸收。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塔身。“别动!”顾清风低喝一声。陈默的手停在半空。顾清风快步上前,从装备包里取出一个多功能探测仪,对准塔身。仪器的屏幕瞬间被一片乱码和尖锐的警告符号占据,发出滋啦的噪音后,屏幕直接暗了下去。“强能量辐射,还有……未知类型的场域干扰。”顾清风丢开报废的仪器,脸色难看,“这东西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源,或者说,能量湮灭点。直接接触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陈默收回手,目光落在塔基那些令人不安的浮雕上。“这些图案……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记录?”“更像是……‘污染’。”顾清风凝视着那些扭曲的图案,眉头紧锁,“一种来自其他维度或者不可名状存在的‘信息污染’,被固化在了这里。长时间注视会影响神智。”他移开目光,指向墙壁上的那些幽光符号:“这些符号,可能是一种稳定装置,或者封印。它们散发出的能量场,在一定程度上中和了黑塔本身的辐射和‘污染’。”父亲笔记中提到的“危险”和“观察者”,在此刻有了更具象的体现。这黑塔绝非善地。“找找看,有没有入口,或者你父亲留下的痕迹。”顾清风开始沿着塔基缓慢移动,仔细检查着每一寸看似可能隐藏通道的区域。陈默也沿着另一个方向搜寻。他强忍着不去看那些令人san值狂掉的浮雕,将注意力集中在塔身与岩石地面的连接处,以及那些幽光符号分布可能存在的规律上。石窟极大,两人搜寻了将近半个小时,却一无所获。黑塔基座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类似门扉、通道的痕迹,仿佛它是一个完全实心的、浇筑在此地的整体。墙壁上的符号虽然能量流转,但也仅仅是符号,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或暗格。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的坟墓,埋葬着这座诡异的黑塔,以及它所带来的死寂。难道他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面对这样一座无法进入、无法理解、仅仅是存在就让人发疯的巨物?就在陈默感到一丝 frustration 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地面上的一块松动的石板。“咔哒。”一声轻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清晰。两人立刻警觉地望去。只见那块被踢动的石板,与周围严丝合缝的地面略有不同,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缝隙。陈默蹲下身,用手擦去石板表面的浮尘。灰尘下,露出了一个刻痕——不是那种散发着幽光的残缺圆环,而是一个更加简洁、甚至有些粗糙的箭头标记,指向石板的下方!这个标记的风格,与周围那些古老、诡异的存在格格不入,带着明显的人为痕迹,而且是……现代的人为痕迹!“是父亲?!”陈默的心猛地一跳。顾清风也立刻过来,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撬动了那块石板。石板比想象中要轻,下面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狭窄阶梯!阶梯同样是粗糙开凿的,蜿蜒向下,深入更加深邃的黑暗,一股混合着陈腐和金属气味的冷风从下方吹拂上来。有暗道!陈远道果然来过这里!他不仅找到了这里,还留下了标记和这条秘密通道!希望重新燃起,但伴随的是更深的警惕。父亲为什么要留下这条通道?通道通向哪里?他本人又去了何处?陈默和顾清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路可走。陈默深吸一口气,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打开强光手电,率先踏入了向下的阶梯。顾清风紧随其后,手中握着一把紧凑型冲锋枪,警惕地断后。阶梯陡峭而漫长,盘旋向下。手电的光柱在狭窄的通道内晃动,照亮了粗糙的岩壁。这里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最原始的开凿痕迹,与上方那个充满符号和浮雕的宏大石窟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父亲当年,是瞒着什么东西(或许是“影子”,或许是黑塔本身),偷偷挖掘了这条通往核心的路径。向下走了大约几十米,阶梯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一些的人工开凿的洞室。洞室内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简陋的石桌。石桌上,放着几样东西:一本皮质封面已经破损、边缘卷曲的笔记本。一个老式的、需要特殊设备读取的数据存储模块。以及,一张被小心压在数据模块下的、泛黄的照片。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他一步步走到石桌前,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父亲陈远道,他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手臂亲昵地搂着一个女人的肩膀。那个女人容貌温婉,眼神明亮,是陈默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母亲的形象。而在他们中间,是年幼的、笑得没心没肺的自己。这是一张全家福。照片的背面,用他熟悉的、父亲那刚劲有力的笔迹,写着一行字:“给小默。真相的重量,由我来背负。愿你永远生活在阳光之下。——父,远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父亲果然到达了这里。他不仅到达了,还在这里留下了……遗言?陈默拿起那本笔记本,缓缓翻开。扉页上,只有一句用红色笔重重写下的话,力透纸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警告:“门不可开!眼在门后!它们……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