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文明的痕迹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身后。钢筋混凝土的丛林被广袤无垠的、色调单调的戈壁滩所取代。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头顶那片被风沙磨得发白的、近乎残酷的蔚蓝，以及脚下这片无限延伸的、由砾石、沙土和枯寂构成的土黄。改装过的越野车如同一个孤独的金属甲虫，沿着蜿蜒的国道，坚定地向着西北方向那片更为死寂的领域前进。车窗紧闭，高效的空气过滤系统发出轻微的运行声，将外界带着沙尘和灼热气息的空气净化后送入车内。陈默专注地驾驶着车辆，目光平稳地扫过前方枯燥的风景，偶尔瞥一眼仪表盘上的各项数据和安装在副驾前方的卫星导航终端。顾清风则坐在一旁，膝上摊开着电子地图和地质资料，不时与导航信息进行比对，修正着行进路线。“按照这个速度，傍晚前可以抵达预定补给点——一个叫‘骆驼井子’的废弃矿区边缘的小聚居点。”顾清风指着地图上一个微小的标记，“我们在那里进行最后一次燃油和淡水补给，然后连夜进入异常区边缘。白天温度太高，夜间行进更稳妥。”陈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一种奇异的感受上。自从车辆驶入这片区域，他贴身收藏的那把匕首，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它不再仅仅是冰冷的金属和木头，而是隐隐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低频振动般的“存在感”，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在逐渐复苏，随着他们靠近目标而缓慢地搏动。这不是物理上的触感，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他神经末梢的直觉。他尝试集中精神去“感受”这种振动的方向和强弱变化。当他将意念专注于匕首时，那微弱的搏动似乎隐约指向了他们前进方向的左前方，也就是那片被标记为能量异常区的沙漠腹地。“它在‘指引’方向。”陈默忽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顾清风从资料上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锐利：“确定？”“模糊，但确实存在指向性。”陈默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牵引，“越往前，感觉越明显。”顾清风的脸色更加凝重：“这说明我们找对了方向，但也意味着，‘钥匙’与‘门’之间的感应是双向的。我们能感觉到它，很难说……‘门’那边的存在，或者‘影子’是否也有某种手段能探测到钥匙的靠近。”风险与机遇并存，如同双刃剑。车辆继续前行。窗外的景色愈发荒凉，植被几乎绝迹，只剩下被风侵蚀成各种奇形怪状的雅丹地貌，像一片片沉默的、土黄色的墓碑群。气温明显升高，即使开着空调，也能感觉到外界那股灼人的热浪透过车窗玻璃辐射进来。途中，他们经过了几处看似废弃的石油勘探队营地，只剩下几间东倒西歪的铁皮屋和锈蚀的井架，在烈日下无声地诉说曾经的喧嚣与最终的沉寂。偶尔能看到一两只耐旱的沙蜥飞快地窜过路面，消失在岩石缝隙中。一切看似平静，却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下午时分，他们抵达了“骆驼井子”。这里比想象中更加破败，只有几间用土坯和石头垒成的低矮房屋，一个几乎干涸、水质浑浊的浅水井，以及一个由太阳能板供电的、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简易加油站。居民寥寥无几，多是些不愿离开故土的老人，脸上刻着风沙和岁月留下的深痕，眼神浑浊而警惕地打量着这两个陌生的外来者。顾清风熟练地用当地方言与看守加油站的老人交谈，支付了远高于市价的现金，加满了油箱和额外的油桶，又将所有储水容器灌满浑浊的井水（他们自带了净水系统）。整个过程，陈默则靠在车边，看似随意地观察着周围，实则警惕着任何可疑的视线或动静。没有发现“影子”的踪迹。这里太偏僻，太贫瘠，似乎被现代文明和那些黑暗中的组织所遗忘。补给完毕，两人没有停留，立刻驾车驶离了这个死气沉沉的聚居点，一头扎进了前方那片更加浩瀚无垠的沙海。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道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起伏的沙丘和坚硬的戈壁盐壳。陈默切换了四驱模式，越野车发出低沉的咆哮，轮胎碾过沙砾，扬起长长的烟尘。卫星导航的信号开始变得不稳定，指针偶尔会疯狂地旋转几下，才重新定位。顾清风不得不更多地依赖传统的地形图和罗盘进行辅助导航。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沙漠的夜晚来得很快，白日的灼热迅速被刺骨的寒意所取代。巨大的、清晰的星穹如同缀满钻石的黑丝绒，低低地垂落，几乎触手可及。没有城市光害的干扰，银河横贯天际，壮丽得令人心生敬畏，也显得人格外渺小。陈默关闭了车灯，只依靠夜视仪和微光星光驾驶，最大限度地减少被发现的可能。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压过地面的声响。那柄匕首的“搏动”感越来越清晰了，如同一个逐渐靠近的、无声的鼓点，在他胸腔内引起共鸣。指引的方向依旧明确。突然，车载的无线电接收器里，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刺耳的静电噪音，打断了夜的寂静。噪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断断续续的、扭曲变调的人声，说着无法辨别的语言，充满了焦急和……恐惧？这噪音只持续了几秒钟，便戛然而止，无线电频道里恢复了死寂。陈默和顾清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强烈的电磁干扰。”顾清风低声道，“我们已经进入异常区边缘了。”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陈默猛地一脚踩下了刹车！越野车在沙地上滑行了一段，停了下来。前方，在星光和夜视仪惨绿色的视野中，原本应该是一片平坦沙丘的地方，景象开始变得诡异起来。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沙丘的轮廓在晃动，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热浪。而在那片扭曲景象的深处，一个巨大、漆黑、棱角分明的塔状轮廓，若隐若现！它高耸入云（或许是错觉），通体仿佛由某种不反光的黑色材料构成，吞噬着周围所有的星光，在扭曲的空气中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稳定感。“黑塔……”陈默喃喃道，握紧了方向盘。是海市蜃楼？还是……他们真的已经如此接近目标？那匕首的搏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变得清晰而有力，仿佛在欢呼，在雀跃，又像是在发出最后的警告。顾清风迅速拿出高倍望远镜，向那片扭曲区域望去。然而，透过镜片，他看到的依旧是扭曲的空气和若隐若现的黑影，无法分辨更多细节。“无法确认是实体还是幻影。”他放下望远镜，脸色严峻，“但能量读数异常飙升。这片区域的时空结构……可能极不稳定。”陈默感受着怀中匕首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搏动，目光死死锁定着远处那魅影般的黑塔。“无论那是什么，”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沙漠空气，重新挂上档位，越野车再次发出低吼，“我们都要过去看看。”车辆缓缓启动，如同扑向烛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星光扭曲、隐藏着终极秘密与未知危险的——核心区域。沙海孤舟，正式驶入了风暴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