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十一章】
向日葵又开了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晴川镇的天空像被水洗过的蓝玻璃，连一丝云影都晾得干干净净。旧灯塔遗址旁的向日葵田，经过一个冬天的荒凉，终于等来了第一阵不冷不热的南风。泥土还带着夜雨的潮味，踩上去却不再陷脚，像一块刚好发酵好的黑巧克力蛋糕，松软、微苦，又藏着回甘。
林小满提着竹编篮子，里面装着三瓶橘子汽水、一把园艺剪、一只旧相机。她今天把头发绑成高马尾，发梢一跳一跳，像急于赶赴什么庆典。顾星野把吉他反背在身后，琴盒上贴着新写的便利贴——「劳动最光荣」。唐果果则推着一辆借来的小推车，车斗里堆着迷你铁锹、除草叉、一次性雨衣，以及一袋向日葵专用有机肥，包装袋上赫然印着「向阳而生」四个大字。
三人在田埂口汇合，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短暂失语：冬末残留的枯草像褪色的记忆，东倒西歪地覆盖着整块土地；几株去年未采收的向日葵秆，干瘪却仍固执地指向天空，像一排不肯离场的哨兵。但就在这破败之间，一抹明亮的黄绿从根部探出——第一片新生嫩叶，薄得几乎透光，却倔强地顶开了泥土的束缚。
「开工！」果果把草帽往下一压，率先跳进田里。小满和星野对视一眼，也跟着跳下。泥土瞬间裹住脚踝，凉丝丝的，像一只只刚醒来的小手。他们分工明确：星野负责拔除高大的枯草，小满蹲着清理碎石与去年的种子壳，果果则像一台小型挖掘机，挥舞铁锹，把结块的土拍松。
太阳渐渐升高，汗水顺着鬓角滑到下巴。星野的T恤后背洇出一片深色，他索性把衣服下摆打个结，露出被晒成小麦色的腰线。小满举起相机，「咔嚓」一声定格——画面里，星野的额发被汗水黏成逗号，手里的草却举得像奖杯。她低头查看照片，忍不住笑出声：「劳动滤镜，帅得挺具体。」星野故作嫌弃地挑眉：「请把我也拍得像180，谢谢。」
果果在旁边翻白眼：「两位，能不能先别撒糖？草拔不完，太阳可不会等人。」话虽这么说，她却悄悄把自己的速写本递到小满面前——那一页已经画好分镜：三人弯腰的背影，远景是倒塌的灯塔基座，近景是一株刚冒头的向日葵幼苗，标题草写：「重生」。小满眨眨眼，把速写本推回去：「留到第100话用。」
上午十点半，推车里的杂草堆成小山，土地终于露出原本的颜色——深褐里掺着金，像掺了细碎的阳光。果果把有机肥均匀撒开，小满用迷你耙子轻轻勾匀，星野则提着洒水壶，壶身印着「晴川高中广播站」的旧logo，水流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微型彩虹。
就在星野转身去续水的间隙，小满突然「咦」了一声。她和果果同时蹲下去，拨开一层薄土——那里，一株不足十厘米高的向日葵，顶着铜钱大小的花盘，正悄悄绽放。外层花瓣像刚剪下的绸带，内里花盘尚未饱满，却已然能看见细密的螺旋。果果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它：「第一朵。」小满伸手，指尖轻触花瓣边缘，像触碰一个易碎的秘密：「比往年早了两周。」
星野拎着水壶回来，看到两人像被点穴一样僵在原地，顺着目光看去，也怔住。下一秒，他放下水壶，转身往田埂跑。小满和果果对视：「？」——星野已经抱着吉他回来，盘腿坐在花前，拨响第一个和弦。清脆的音色在空旷的田里荡开，像给这朵早开的向日葵加了一层柔光滤镜。
「给它起个名字吧。」星野说。果果托腮：「叫『零号』，听起来像超级英雄。」小满摇头：「太冷。叫它『小灯』，它替旧灯塔亮第一束光。」星野笑：「那就小灯。」他低头，指尖轻扫琴弦，旋律温柔得像怕惊动尘埃。小满举起相机，镜头里，花瓣随声波微微颤动，仿佛真的在发光。
中午，三人坐在田埂吃简餐——饭团、橘子汽水、一包辣条。汽水「嘭」地一声打开，白沫涌出来，果果赶紧用嘴去接，被辣得直吸气。星野把草帽盖在脸上，遮阳也遮情绪。小满把『小灯』拍下的照片发到三人群，配文：「第1朵已亮，9999朵正在路上。」不到三秒，星野回：「歌词有了——『第一朵花开了，像你眼里的光醒了』。」果果回：「下一话封面预定了！」
午后，云层悄悄增厚，阳光被滤成柔和的漫射。三人继续干活，却明显更轻快。小满发现，只要她抬头，就能看到星野的背影——T恤下摆随着动作起伏，像一面小小的帆。果果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把杂草捆成一只巨大的「草龙」，拖到田埂尽头，回头冲他们喊：「等秋天，我们用它点火，烤红薯！」
傍晚五点，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微咸的凉意。三人站在田埂上，望着焕然一新的土地——杂草尽除，泥土松软，有机肥的味道混着青涩的草汁香，像某种宣言。『小灯』在风里轻轻摇晃，仿佛向他们点头致谢。星野把吉他递给小满：「给它唱个摇篮曲？」小满拨两下，笑着推回去：「你写的，你唱。」
于是，星野坐在田中央，弹起新写的前奏。果果跟着节奏打拍子，小满举起相机，镜头里，夕阳、花、少年，三者同框，像一幅刚上色的漫画分镜。歌声随风飘远，飘到尚未发芽的向日葵种子耳边，像提前送达的邀请函。
收工前，小满把旧相机对准三人，设置延时拍摄。他们并肩站在花前，星野双手比出向日葵造型，果果举起铁锹当吉他，小满把草帽戴在『小灯』上，自己则比了个大大的心。快门「咔嚓」定格，画面最下方，一行手写体被果果用棍子刻在泥土里——
「向阳而生，向光而行。」
回程路上，小满抱着『小灯』的合照，突然开口：「你们说，它为什么开得这么早？」星野答：「想给我们一点信心吧。」果果笑：「不，它是迫不及待想听我们的新故事。」车窗外的天色由橘转紫，再沉入墨蓝，像给这一天合上封面。
夜里十一点，404宿舍熄灯。三人手机屏幕同时亮起——是星野把白天拍的合照做成壁纸，发到群里。小满把照片设成群头像，果果把『小灯』剪成Q版表情包，配文：「今天也在努力发光」。星野把吉他轻靠在床边，指尖无意识地在空气里弹奏，像在回味那一朵花的触感。
窗外，起风了。
风穿过尚未发芽的向日葵田，带着泥土、青草、以及第一朵花的微弱香气，轻轻拍打着少年们的窗棂。
像在说：
「别急，一切才刚刚开始。」
而窗内，三张睡脸安静，梦里是万顷金黄，随风起伏。
——他们知道，真正的盛放，还在后面。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