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五章】三人第一次吵架
周三傍晚，晴川高中广播站。
离试音开始还有七分钟，顾星野抱着吉他，在隔音玻璃外来回踱步。
夕阳穿过百叶窗，把他脚下的影子切成一道道斑马纹。
他第三次拨通林小满的微信语音——
“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
机械女声像一桶冷水，浇得他指尖发凉。
今天原本说好的：
小满朗诵他新写的副歌歌词，他自弹轻伴奏，作为广播站“青春特辑”压轴。
节目单已经贴出去，海报栏里白纸黑字写着——
主播：林小满 特邀：顾星野
现在，主角缺席，观众席坐满高一新生，一双双眼睛正透过玻璃，盯着他手里的吉他。
星野把手机塞进兜里，金属边框磕到骨头发疼。
他心里反复默念：
再等等，再等等，她一定堵在楼梯口。
同一时刻，教学楼后巷。
林小满蹲在自动售货机后面，一手拿手机，一手攥着药袋。
屏幕上是父亲两分钟前发来的照片：
——客厅灯管再度大亮，母亲抱膝坐在开关下，脸色惨白。
文字紧跟：
“小满，你妈又不敢睡，非说听见灯在报警，你赶紧回来一趟！”
她回拨过去，父亲压低声音：“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你直接到急诊。”
她心脏猛地坠入冰窖，转身就跑，跑到校门口才想起广播站的事。
她刹住脚步，给星野发语音，手指抖到按住松不开：
“星野，对不起，我妈出事，我得去医院，节目……先替我顶上，行吗？”
发送。
她甚至没听见微信那端“咻”的提示，就冲进了雨幕。
广播站里，星野手机一震。
他点开，语音外放——
嘈杂雨声、急促呼吸、小满带着哭腔的“对不起”灌满录音棚。
空气瞬间安静，所有目光聚成聚光灯，打在他脸上。
副站长小声问：“还播吗？”
星野握紧拨片，金属边割进指腹，血珠比音符先出现。
“播！”
他坐下，戴上耳机，三秒后，前奏流出。
没有朗诵，没有和声，只有吉他独挑。
他把副歌部分改成高把位solo，弦推得极猛，像要把所有焦躁抛向高频。
一曲结束，玻璃外掌声雷动，他却什么也听不见，耳膜里只剩自己心跳——
砰、砰、砰，全是被辜负的质问。
晚上九点，医院走廊。
小满靠在白墙，额头抵着冷瓷砖。
母亲已打镇静剂，父亲去补办手续。
她这才掏出手机——
未读消息17条：
【星野：你知不知道今天多少人等着？】
【星野：节目单都贴出去了，你一句话就爽约？】
【果果：小满，你没事吧？星野炸了。】
……
最新一条，来自星野：
【林小满，广播站不是你家的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她盯着屏幕，指尖冰凉，却打不出一个字。
周四早读前，音乐教室。
果果把两人约到一起，说是“灭火会谈”。
窗外雨丝未停，空调外机嗡嗡作响。
星野倚在钢琴边，左臂抱胸，右手无意识地转拨片，金属光在指缝翻飞。
小满推门进来，眼圈青黑，声音沙哑：“对不起，我妈昨晚……”
“又是你妈！”星野打断，声音劈叉，“每次都有理由，上次是送医院，上上次是忘关灯，我们所有人都要配合你的突发事件？”
小满喉头一紧，辩解被堵在气管：“我……提前发了语音。”
“语音？”星野冷笑，“开播前一分钟，你让我在全校面前独奏？我写得是双人稿，你缺席，我像个被拔掉插头的音箱！”
他越说越急，最后一句几乎是吼。
钢琴盖被震得“嗡”一声回音。
果果左右看，一步插到中间：“都冷静！小满母亲生病是事实，星野被放鸽子也委屈，咱们就事论事——”
“事已至此，说有什么用？”星野踢了脚琴凳，凳子腿划地面，发出刺耳尖啸，“广播站信誉被踩，是我背锅，你当然不心疼！”
果果噎住，脾气也上来：“顾星野，你冲我发什么火？我昨晚替你顶台稿，嗓子都念哑了！”
“你们俩一个逃，一个和稀泥，到头来错的全是我？”
“我哪有说错全是你！”
三人声音在教室墙壁撞来撞去，像失控的反馈噪音。
小满忽然抬手，把怀里药袋狠狠扔向地面——
白色药板散落，发出哗啦啦一阵脆响。
“对，是我爽约，是我错！”她声音颤抖，却倔强得笔直，“可我妈在急诊室吸氧，我难道先回校报幕？你们把广播站当梦想，我把家人当命，谁更高贵？”
她转身拉门，门把撞到墙壁，“砰”一声巨响，把所有争吵关进闷罐。
楼梯间，小满一口气跑到四楼平台。
雨飘进来，打在她手臂，像细针。
她抱膝蹲下，眼泪终于决堤。
手机震动，是父亲报平安：“你妈醒了，说别耽误你学习。”
她哭得更凶，却不敢出声，怕惊动教室里那两人。
音乐教室，星野低头看满地药片，胸口剧烈起伏，却像被抽走所有力气。
果果蹲下捡药，一片又一片，声音低哑：“你知不知道，小满昨晚在医院地板坐了一夜，她爸夜班，她一个人守到天亮。”
星野手指顿住，拨片“当”一声掉落。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乱吼？”果果抬头，眼圈红，“我们仨一直说‘彼此的光’，结果呢？光先烧到自己人。”
星野靠在墙，缓缓下滑，坐到地上，双臂抱头。
空调外机仍在嗡鸣，像嘲笑他们曾经大言不惭的誓言。
……
中午，食堂。
三人分坐不同桌，各自面前饭菜一口未动。
同学们窃窃私语——
“听说广播站节目开天窗？”
“顾星野现场solo，超拽，但脸色吓人。”
“林小满怎么哭了？”
流言像鱼群，在空气里来回穿梭。
星野端起餐盘，走到小满桌前，放下一只橘子汽水。
小满抬头，眼睛肿成桃子。
“对不起。”他声音低哑，“我话说重了。”
小满捏紧筷子，半晌才道：“我爽约是事实，下次……会提前找人替。”
“没有下次。”星野吐出一口气，“我写了新稿，双人改成三人，加果果旁白，我们重新录。”
小满愣住，泪又涌上来，却带着笑：“好。”
果果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把餐盘重重一放：“喂，加旁白要加钱，请喝奶茶！”
三人相视，嘴角同时上扬，却都红了眼。
下午，广播站。
重新试音，设备未开，三人先围成一圈。
星野伸手：“击掌，为刚才的失控道歉。”
“啪！”
“为以后的不完美，提前买保险。”
“啪！”
“为永远不散，拉钩。”
小拇指勾在一起，像三条电线重新接回同一根保险丝。
星野把新稿递过去，标题被粗粗涂改——
《裂缝里的光》
副标题：主播三人组，容错版。
小满轻念：“裂缝，也是光进来的地方。”
果果笑：“再吵架，就把裂缝当入口，别当出口。”
窗外雨停，云层被夕阳割开一道金线，恰好落在他们手背。
像给伤口，镀上一层柔软的光。
晚自习前，公告栏贴出新海报：
——本周五“青春特辑”重录，欢迎围观，也欢迎吐槽。
底下一行小字：
“我们仨也会紧张，也会吵架，但吵完，会把声音调成和弦。”
围观同学哄笑，有人拍照发论坛。
帖子里点赞最高的一句：
“原来‘永远不散’不是不会吵，而是吵完还能一起把节目做完。”
机房角落，星野把那段争吵录音剪进片头——
钢琴撞墙声、药片落地声、小满远去的摔门声，全部做成鼓点采样。
最后，加一段心跳，由弱到强，接上新和声。
他导出音频，命名：
《First Quarrel Mix》
文件保存瞬间，他忽然明白——
所谓成长，就是把最尖锐的噪音，剪成下一首歌的节拍。
而友情，是允许彼此走调，再把走调唱成合唱。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