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镇的光·第二卷·第六章 橘子味的误会
十月三十日，周四，傍晚六点
晴川镇的天空像被谁打翻了一杯橘子汽水，云层边缘冒着细腻的甜泡。
林小满蹲在教学楼背后的台阶上，用钢笔在淡粉色信纸末尾画下最后一个句号——
「沈遇学长：
或许你早就发现，每天午后广播结束前的那首《晴天》，是我为你点的。
如果风能把声音吹到你耳边，那它一定也会告诉你——
我喜欢你的声音，也喜欢把声音变成光的那个你。
明天午休，我会在老图书馆后廊等你。
如果你来，请带一片银杏叶当回信，好吗？
——林小满」
她折起信纸，塞进天蓝色信封，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一并塞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的心脏快得像是刚跑完八百米。
顾星野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召唤来的。
"帮我送一封信，给沈遇。"小满把信举到他面前，指尖因为紧张而发白。
星野接过，垂眼看见信封上潇洒的"沈遇收"三个字，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好。"他笑，声音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绷得有些涩。
小满没发现，她正盯着远处操场，沈遇刚刚投完一个三分，白色球衣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帆。
她低声补一句："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喔。"
星野把信塞进校服口袋，点头："放心。"
傍晚六点十五，石桥畔
从学校到沈遇家的方向要经过一座老石桥，桥下水不深，枯黄的芦苇已经没过膝盖。
星野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指腹摩挲着信封边缘。
每一下，都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手臂爬向心脏。
桥中央，他忽然刹车，单脚点地。
桥下流水映着橘色暮光，像一条被拉长的橘子糖纸。
星野低头，慢慢把信掏出。
淡粉色信纸在风里颤了一下，发出"哗啦"一声轻响，像一句欲言又止的叹息。
他想起上周篮球赛，沈遇把小满给的吸汗带随手套在她手腕；
想起广播站里，沈遇递给小满橘子糖时自然的笑意；
想起自己写了一半却不敢署名的歌词——《橘子汽水雨》。
胸口的酸意翻涌，他抬手——
"嘶啦"
第一下，信封被撕开一道口子。
第二下，粉色信纸连同向日葵花瓣，被团成一团。
星野深吸一口气，胳膊扬起。
白色纸团在空中划出比篮球三分弧顶更冷冽的曲线，"扑通"一声，落入桥下。
水面立刻漾开一圈圈涟漪，像橘子味的气泡迅速破裂，然后归于平静。
星野站在原地，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猫叫声，他才重新上车，往相反方向骑走。
傍晚六点二十五，芦苇丛另一侧
唐果果正蹲在河边取景——下周校刊要配一张"秋日芦苇"封面。
镜头里，忽然闯进一团不明物体，"啪"地砸在水面。
她下意识按下快门，抬头——
只看见桥中央一个熟悉背影，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背后数字"13"若隐若现。
果果心头"咯噔"一声，顾不得相机，踩着石块跑到水边。
纸团被芦苇拦住，她弯腰捞起，小心展开。
粉色信纸已经湿透，字迹却仍可辨认——
"沈遇学长""我喜欢你的声音""银杏叶当回信"……
果果肉眼可见地倒吸一口冷气。
她抬头望向桥那头，星野的身影早已消失，只剩残阳把石桥拉出一条长长的剪影，像一道裂开的伤口。
晚上八点，果果家阳台
纸团被摊在毛巾上，吹风机"嗡嗡"作响。
果果用镊子夹起每一片碎湿的花瓣，努力拼合信纸裂口。
她脑海里却反复闪回——
篮球赛那天，星野投进三分后下意识寻找的，是小满的方向；
天台干杯，他偷偷把拉环转到小满那边；
废弃音乐楼里，他说"等能完整弹一首歌，再送给值得的人"……
吹风机的热风拂过指尖，她却觉得发冷。
"笨蛋月亮。"果果轻声骂，"把太阳的信扔进河里，就能让光熄灭吗？"
她合上吹风机，给纸团拍照，存入一个新建文件夹——
【橘子味的误会·证据】
然后打开手机，给小美发消息：
【明天午休，老图书馆后廊，无论发生什么，一定出现。】
次日，周五，午休十二点三十
老图书馆后廊，爬山虎把阳光切成碎片。
小满早早到了，手里攥着第二片银杏叶——她昨晚又回石桥捡的，边缘已经被风吹得卷起。
她不停看表，心跳像秒针放大。
十二点三十五分，沈遇没有出现。
十二点四十，只有风声穿过长廊。
小满低头，把银杏叶举到眼前，透过叶脉看太阳，眼睛被刺得发酸。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回头——
果果。
"别等了。"果果喘着气，把风干平整的信纸递到她面前，"他不会来。"
小满怔住："什么意思？"
果果咬了咬唇，把相机里的照片调出来，连带湿信纸一起给她看。
"昨晚，我拍到星野把信扔进河里。"
小满指尖一颤，银杏叶无声落地。
十二点四十五分，图书馆后廊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爬山虎叶子互相摩擦的声音。
小满低头，目光落在信纸上那行"我喜欢你的声音"，眼圈瞬间红了。
"他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也喜欢你的声音。"果果轻声说。
小满猛地抬头，眼里有茫然、有震惊，还有一点点不知所措的恍然。
"去问他。"果果握住她手，"至少，让误会着陆。"
下午一点，操场看台背后
星野坐在最高一排，手里捏着一颗橘子糖，糖纸被剥开又包回，重复多次。
他面前是空旷的跑道，阳光把影子压成薄片。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直到熟悉的女声响起：
"为什么把我的信扔进河里？"
星野手指一抖，糖掉在地上，滚两圈，停在小满脚边。
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声。
小满把半干的信纸举到他面前，声音发颤：
"如果不是果果，我是不是永远不知道，有人替我做了决定？"
星野垂下头，额前碎发遮住眼睛。
良久，他哑声开口：
"对不起。
我嫉妒。
嫉妒到怕你真的……跟沈遇在一起。"
小满怔住，胸口像被气泡顶了一下，酸得发疼。
星野抬头，眼眶泛红，却努力笑：
"你说要把声音变成光，可那束光，我也想握在手里。
我知道我不讲理，所以……你骂我也好，不理我也好，我都认。"
他弯下腰，把那颗掉在地上的橘子糖捡起来，递到她面前。
糖纸沾了灰尘，不再亮晶晶。
小满看着他指尖的细小伤口——那是昨晚撕信时，被纸边划破的。
她伸手，却没接糖，而是握住他手腕。
"以后，再吃醋，请直接告诉我。"
星野愣住。
小满把信纸折好，放进他手心：
"这封信，本来就是要一个回答。
现在，答案我收到了。"
她转身，一步一步走下看台，背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星野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湿透的信纸和脏掉的糖，忽然觉得——
橘子味的河水，好像又倒流回心脏，带着微苦，却逐渐泛甜。
傍晚，石桥畔
果果举着相机，远远看见星野蹲在河边，用树枝捞起什么。
她走近，发现是一片被晒干的向日葵花瓣，边缘卷翘，颜色却倔强地亮。
星野把花瓣夹进吉他谱文件夹，抬头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果果没说话，只按下快门。
镜头里——
少年站在芦苇与暮光之间，手里握着一页皱巴巴却努力舒展的粉色信纸。
风掠过，纸角翻动，像一句迟到的道歉，也像一声尚未说出口的喜欢。
画面定格。
果果低头，给照片命名：
【橘子味的误会·未完待续】
——第六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