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镇的光·第二卷·第四章 吉他社后面的猫
十月九日，周三，午休十二点二十五
晴川镇一中的午休像一罐被摇晃的橘子汽水，拧开盖子就“呲——”地涌出嘈杂。
林小满抱着广播站要用的CD机，沿着教学楼背面的阴凉小道快步走——下午“校园之声”要做一期“社团巡礼”，她得去吉他社拍几张排练照。
拐过最后一棵香樟，喧嚣忽然被一道老旧的青砖墙隔开，四周安静下来。
墙后传来“叮——咚——”两声和弦，像有人在午后阳光里扔出两枚透明玻璃珠，落地清脆。
小满愣住：吉他社的正式排练室在艺术馆二楼，这墙后分明是废弃的音乐楼，平时少有人来。
紧接着，一个略显生涩却无比认真的指弹旋律飘出来——
《晴天》前奏，周杰伦。
音符像一条细线，牵着她往前走。
就在她抬手准备推门时，肩膀被猛地一拍。
“嘘——”
唐果果猫着腰，食指抵在唇中央，另一只手指向墙头，“别出声，跟我偷听。”
“你怎么在这儿？”小满压低声音。
“我追一只橘猫追到这儿，结果发现更大的猎物。”果果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你的青梅竹马，在里面偷偷练吉他。”
小满呼吸一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锈迹斑斑的窗框里，背光坐着的少年——
顾星野。
他穿着校服外套，袖子挽到肘弯，怀里抱着一把原木色民谣吉他。
因为侧头调音，后颈拉出好看的弧度，阳光在那条弧度上淌成一条金色小河。
十二点三十五分，墙根下的“偷听三人组”
果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掏出速写本，刷刷几笔就把星野的侧影钉在纸上，还顺手画了只戴墨镜的猫当观众。
小满蹲在她旁边，心跳得比广播站第一次试播还乱——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星野会弹吉他。
窗内，星野试了好几次副歌扫弦，总是在第三小节卡住。
他停下来，用指腹蹭了蹭弦，低声咒了一句：“笨死了。”
声音不大，却像敲在小满心口。
她忽然想起中考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自言自语地懊恼，然后把伞塞进她手里。
“进去？”果果用口型问。
“会被发现。”小满摇头。
“那继续偷听。”果果一把将她按回墙根。
旋律再次响起，比刚才顺畅许多。
副歌部分，星野轻轻跟着哼：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像把橘子汽水的拉环拉开，气体蹭地溢出。
小满耳尖发烫，那歌词明明不是他写的，却像被他亲手送出来。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心里的录音笔——原本用来采录社团活动，此刻却录下了一个人的秘密。
十二点四十五分，窗沿上的橘猫
“喵——”
一只圆滚滚的橘猫忽然从墙头跃下，精准踩向窗框，尾巴扫过星野的琴弦。
“嘶——”和弦乱成一片。
星野抬头，与窗外两双眼睛撞个正着。
偷听现场当场翻车。
“谁？”
少年皱眉，声音里带着被撞破秘密的懊恼。
果果反应神速，一把拎起猫就冲进去：“是它要听，我们只是陪客！”
小满想跑已经来不及，只能尴尬地跟进。
废弃音乐楼里尘埃浮动，阳光透过破窗形成一道道光柱。
星野把吉他往身后藏，动作越大越显局促。
“唐果果，林小满……你们跟踪我？”
“猫跟踪你，我们跟踪猫。”果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橘猫举到他面前，“介绍一下，主犯叫汽水。”
星野愣住：“汽水？”
“对，橘子汽水味的汽水。”果果把猫塞给他，猫顺势趴在他臂弯，尾巴扫弦，发出“叮”的泛音。
气氛忽然软下来。
小满低头，看见自己鞋尖沾了尘土，声音也低：“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星野挠了挠猫下巴，像是在拖延回答，又像在顺毛给自己勇气。
“暑假。我姐的旧吉他，她上大学走了，我就拿来折腾。”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小满抬眼。
“怕弹不好，被笑话。”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嘀咕，“而且……我想等能完整弹一首歌，再……”
“再什么？”果果穷追不舍。
星野耳尖泛红，却忽然抬眸看向小满：“再送给值得的人。”
小满呼吸一滞，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像被按了慢放键。
十二点五十五分，音乐楼后墙根
橘猫“汽水”在星野臂弯里打哈欠，露出粉色舌尖。
果果把速写本递过去：“签名吧，未来大歌星。”
星野被逗笑，紧张感散了七分。
小满趁机拿出录音笔：“刚才……录下来的，你要听吗？”
星野瞪大眼：“你录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习惯带着它采录社团。”小满越说越小声，像做错事的孩子。
星野沉默两秒，忽然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声音低却认真：
“剪个备份给我，我想听听自己错得多离谱。”
小满点头，心跳在他掌心温度里失了节拍。
下午一点零五分，三人合奏计划
果果转了转眼珠：“后天就是社团开放日，吉他社缺节目，你上。”
星野立刻拒绝：“我只学会半首。”
“那就半首。”果果拍板，“我和小满给你当观众，顺便拉人气。”
小满犹豫：“可是广播站那天也要现场播报……”
“冲突吗？”果果挑眉，“你可以在广播里预告‘神秘指弹新人’，然后赶过来压轴。”
星野看向小满，眼神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你愿意……帮我报幕？”
小满攥紧录音笔，忽然笑了，像阳光落在琴弦上，叮当作响。
“好，我报幕，你弹琴，果果画画。”她顿了顿，补一句，“晴天三剑客，合作愉快。”
三只手叠在一起，橘猫“汽水”把爪子也搭上来，尾巴扫出“沙沙”和声。
下午一点二十分，废弃音乐楼门口
分别前，星野叫住小满：“等一下。”
他钻进阴影，从琴盒里拿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塞进她手心。
“歌词……没谱完，但想让你先改。”
少年声音低，却带着亮晶晶的期盼。
小满展开，只见标题写着——
《橘子汽水雨》
副歌部分，一句歌词被涂改多次，仍留着先前的印子：
“我把所有暗号写进副歌，可你只听见了前奏。”
她心头一跳，抬头想说什么，星野已经抱着吉他转身，背对她挥了挥手。
黑色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倔强的帆。
晚自习前，广播站剪辑室
小满戴上耳机，剪下午那段“偷听”。
她把杂音去掉，只留旋律与星野轻哼的几秒，保存文件名——
【GY_001_橘子汽水雨demo】
窗外，夜风吹动银杏，叶片拍打窗棂，像无形的鼓点。
她点开文档，在歌词下方空白处，慢慢敲下一行：
“也许，我已经听见副歌。”
保存，关机。
屏幕黑掉的瞬间，映出她上扬的嘴角，以及背后书架上——
一罐未开封的橘子汽水，拉环闪着微光，像等待被拧开的下一个音符。
——第四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