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镇的光·第二卷·第三章 学长沈遇的篮球
九月二十日，星期三，第四节课后
晴川镇一中的操场被午后太阳烤得发亮，像一块刚刷好漆的橘子木地板。
林小满抱着广播站要用的采访本，贴着跑道边缘走——体育课自由活动，她获准来采写"秋季篮球赛热身稿"。
她原本计划随便拍两张照片、记几个比分就回广播站，却在抬眼的一瞬间，定格。
三分线外，一个穿白色球衣的男生正做着无球跑动。
他起跳，手腕一拨，篮球离手，划出干净优雅的弧线。
"唰——"空心入网。
阳光透过网窝，碎成一地金粉。
小满听见自己心脏"咚"地一声，像被篮球狠狠砸中。
"沈遇，接球！"场中央有人喊。
男生回头，嘴角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接过传球，一个假动作晃开防守，急停跳投——再中。
那一秒，小满脑子里只剩广播站学姐说过的话：
"声音走得多远，光就照得多远。"
而此刻，她清清楚楚看见——
光，原来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侧影。
十二点二十五分，篮球场东侧
"喂，太阳，发什么愣？"
顾星野不知何时晃到她身后，手里转着一颗橘子汽水味的口香糖。
他顺着小满视线望去，眉梢顿时塌下来。
"又是沈遇啊。"
口香糖在指间停了半圈，被他不爽地弹进口袋。
小满猛地回神，语无伦次："我、我要采访得分王，学姐说需要一段现场描写......"
星野"哦"了一声，声音拖得意味不明："那一起过去呗，我也打半场。"
他今天穿黑色球衣，号码"13"，背后用红色线绣着一个小小的吉他拨片图案——那是果果用剩余绣线偷偷给他缝的，说"带来好运"。
好运有没有来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胸口有点闷，像汽水喝得太急，气泡全堵在喉咙。
十二点三十五分，赛场边线
沈遇刚下回合，拿毛巾擦汗，见小满过来，眉尾轻挑："小主持人？"
小满耳根瞬间烧红，递出采访本："学长，能问几个问题吗？关于下午的正赛。"
沈遇笑着接过笔，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
小满像被烫到，心脏漏拍。
星野站在半步之外，手里转着篮球，"砰——"一声突然脱手，重重砸在地面，弹向边线。
球滚到沈遇脚边。
沈遇弯腰拾起，顺手抛回："谢了，学弟。"
星野单手接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球场上见真章，学长可别让分啊。"
沈遇笑得云淡风轻："那你也别留手。"
小满感觉空气里莫名起了火药味，她却只能抱着采访本，把"谢谢学长"说得轻若蚊鸣。
十二点四十五分，看台台阶
星野回到替补席，把毛巾盖到头顶，隔绝阳光，也隔绝不远处一男一女的身影。
他告诉自己：我是在准备比赛，不是在偷看。
可余光还是不受控——
沈遇微微俯身，听小满说话，偶尔点头。
小满笑得像向日葵找到方向，眼睛亮得晃人。
星野胸口那团气泡开始发酵，带着橘子皮的苦。
下午一点，正式对抗赛
哨声吹响，高二联队 VS 高一联队。
星野首发，位置得分后卫。
第一次持球，他就迎着沈遇的防守急停跳投——
"当！"砸框，不中。
沈遇抓下篮板，长传前场，快攻上篮。
2：0。
星野咬紧牙关，回身进攻。
第二次，他选择突破，沈遇横移，身体对抗——
星野失去平衡，摔倒，裁判哨响，进攻犯规。
看台上，果果不知何时出现，挥舞着自制横幅：
"13号，加油！晴天三剑客！"
星野抬眼，看见小满也站在果果旁边，双手合十，却是在为沈遇的下一个三分默默祈祷。
胸口的气泡"砰"地炸开，酸水四溅。
第三节最后三十秒，比分41：43
星野再次持球，面对沈遇。
汗水滑进眼角，他抬手示意队友拉开。
此刻，他听见自己心跳，像鼓点，像雨夜送伞那天小满说的"谢谢"。
他突然启动，体前变向，沈遇预判，横移封堵。
星野急停，后撤步——起跳。
时间被拉长。
他看见沈遇伸来的指尖，看见篮筐像远方的月亮，也看见场边小满突然转向他的目光。
"唰——"
球穿网而过，清脆声响。
43：43。
星野落地，胸口剧烈起伏，却不敢看小满。
他只听见自己说：
"球场上，光也可以是我的。"
第四节，最后两分钟
比分交替上升。
最后一攻，沈遇三分线外假动作晃开防守，起跳——
星野从侧翼补防，高高跃起。
两只手在空中相遇，篮球被指尖拨到，改变轨迹。
"当！"砸框弹出，时间走完。
比赛以平局收场，双方握手。
沈遇拍星野肩膀："不错的弹跳。"
星野喘着气笑："学长手下留情。"
他们都在笑，却都明白，有些东西——比如某个人的目光——不能相让。
下午两点十分，操场出口
人群散去，小满抱着采访本追上来："学长！"
沈遇回头。
小满把写满速记的一页撕下，双手递给他：
"我整理了你今天的投篮数据，也许对晚上训练有用。"
沈遇挑眉，接过，顺手把头上的白色吸汗带拉下，套到她手腕上：
"谢了，小主持人。下次广播，别再读错词。"
白色布料带着阳光和柠檬草味，小满鼻尖发热。
她想说点什么，余光却看见不远处——
星野独自在捡散落的篮球，背影被阳光拉得老长，像一道孤单的剪影。
到嘴边的"谢谢"被咽回去，她转身跑向星野。
下午两点二十分，银杏树下
星野把最后一个球塞进网袋，回头看见小满气喘吁吁站在面前。
"给你。"小满递出一罐冰镇橘子汽水，拉环已经拉开，气泡正涌。
星野愣住。
"三分很帅。"小满笑得眼睛弯弯，"广播站需要一条'赛场英雄'稿，主角是你。"
星野接过汽水，指尖碰到冰凉，却觉得胸口那团酸涩被悄悄冲散。
他仰头喝下一口，喉结滚动，像把一场小小的吃醋也咽进肚里，化成甜份。
"走吧，果果等我们一起回家。"小满说。
星野把空罐捏扁，顺手扔进可回收桶，"咣"一声脆响。
他迈步，与她并肩，影子在银杏叶间忽明忽暗，却始终没有分开。
远处，沈遇站在球场中央，望向他们的背影，轻轻一笑，把那张数据纸折成纸飞机，抛向天空。
纸飞机被风托住，掠过看台，掠过网架，掠过亮得晃眼的阳光。
像一封未署名的挑战书，也像一句不动声色的祝福——
青春的热身赛，才刚刚开球。
——第三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