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安龙整军固城防
安龙城的晨光带着战后的清冽，像一层薄霜覆盖在青石板路上，将昨日未干的血迹映照得格外醒目，泛着暗红的光。百姓们自发提着木桶、拿着扫帚，与明军士兵一同清理战场，木桶碰撞石板的脆响、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交织成战后复苏的序曲。孩童们穿梭在街巷间，捡拾着散落的箭羽和弹丸，攥在手里当成宝贝，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县衙大院里，几株老槐树的枝桠上还挂着些许硝烟的痕迹，李定国正对着一张新绘制的安龙城防图凝神思索，图案用桑皮纸细细勾勒，朱砂标注的四门城楼、粮仓、军械库格外醒目，密密麻麻的墨线则勾勒出城外三道壕沟、六处伏兵据点，连山道拐角的隐蔽处都做了标记。
“将军，新兵招募已逾千人！”赵老三快步走进来，空荡荡的左袖管随着步伐摆动，打在腰间的短刀上发出轻响，他脸上带着几分兴奋，额角的汗珠顺着刀疤滑落，“其中有三百多是前清军俘虏，还有城里的铁匠、猎户、脚夫，个个身强力壮，听闻要杀清军复大明，斗志高得很！”
李定国抬眼望去，只见赵老三身后跟着几个身形彪悍的汉子。为首的是个皮肤黝黑的铁匠，名叫王铁山，约莫三十出头，双手布满厚茧，指关节处还沾着铁屑，腰间别着一把自制的精铁铁锤，锤头磨得锃亮；旁边是个眼神锐利的猎户，名叫陈石，年近四十，背着一张牛角弓，箭囊里插满了自制的羽箭，指尖粗糙却灵活，一看就是常年拉弓的老手；还有个身材高瘦的脚夫，名叫周大牛，曾在商队里护送过货物，熟悉地形，手里攥着一根粗壮的扁担，腰杆挺得笔直。三人见了李定国，纷纷拱手行礼，声音洪亮：“草民参见将军！愿随将军杀清军，复大明！”
李定国起身回礼，温声道：“多谢三位壮士仗义相助！如今国难当头，山河破碎，正是需要我辈同心协力、共赴国难之时。王铁山，你熟悉铁器打造与修缮，便负责军械营，带领工匠修缮缴获的兵器、锻造新的刀枪箭矢；陈石，你箭术精湛，就担任新兵营射术教头，传授箭法与潜伏技巧；周大牛，你熟悉周边地形，便负责斥候队，带领弟兄们探查城外动向，绘制详细舆图。”
三人闻言大喜，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再次拱手道：“遵命！定不负将军所托，为复大明效犬马之劳！”
这时，刘文秀拄着一根裹了铜头的长枪走进来，右腿的绷带换了新的白麻布，却依旧能看到渗出的暗红血迹，他脸色带着几分苍白，显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定国兄，俘虏整编已全部完毕。愿意投诚的八百二十六人，都已登记造册，按原兵种编入步兵营和辅兵营，与老兵混编驻扎；不愿投诚的三百一十四人，已关押在城外的废弃驿站，派了五十名老兵看守，每日供应粗粮清水，暂无异动。城防加固也有了进展，四门城楼都架起了缴获的红衣火炮，共十二门，城外的壕沟挖深了三尺、拓宽了两丈，沟底插了削尖的硬木橛子，山道两侧增设了八处哨卡，每处哨卡配十名士兵、两匹快马，一有动静便可即刻传信。”
“辛苦文秀了，伤口可曾换药？”李定国点头，目光落在他的右腿上，随即指着地图上的黑风口，“黑风口是安龙的咽喉要道，左侧是悬崖，右侧是河谷，易守难攻，务必派重兵把守。让辅兵营的弟兄们在那里多筑几处石垒，储备足够的滚石和煤油，再派五十名弓箭手埋伏在崖上，若清军来犯，定能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白将军那边，粮草清点和运输情况如何？”
话音刚落，白文选便带着几名亲兵走进来，身上的银色铠甲擦拭得发亮，脸上带着笑意，语气沉稳：“将军放心！粮仓的粮草已全部妥善入库，分三处存放，主粮仓在城内西北隅，两处副粮仓分别靠近东门和南门，各派了两百名士兵日夜看守，轮班值守，绝不允许出现纰漏。昨日从黑风口缴获的粮车，也已全部运回城内，清点完毕，共有大米三万石、小麦两万石、腊肉千余斤、咸菜三千坛，足够全军上下食用半年有余。另外，咱们还在城外找到了清军遗留的三处水源，都派人驻守看管，清理了周边的杂草，还挖了备用水井，确保水源不会被截断或污染。”
李定国放下手中的炭笔，炭灰落在地图上，他轻轻拂去，沉声道：“如今粮草充足，兵源也有了补充，但新兵缺乏实战经验，城防也需进一步完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接下来，文秀你负责城防工事的收尾工作，重点加固西门和东门，这两处是清军最可能主攻的方向，城楼的女墙要加高加厚，再在城门后设置千斤闸，以备不时之需；白将军你负责训练新兵，将投诚的士兵与老兵混编，每日清晨操练队列，上午练习刀枪拳脚，下午演练阵型配合，务必在一月之内让新兵形成战斗力；赵老三和小二，你们继续安抚百姓，向商户征集布匹、药材等物资，登记造册，统一调配，同时密切留意城外的动向，尤其是通往衡州的要道，一旦发现清军探子，立刻拿下审问，不得放走一人。”
“是！将军！”众人齐声领命，声音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随即各自转身离去，脚步匆匆，奔赴各自的岗位。
王小二跟在赵老三身后，手里攥着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刀，这是李定国特意赏给他的，他边走边问道：“三哥，你说多铎那厮会不会很快就带着大军打回来？孔有德在衡州经营多年，兵力肯定不少，咱们这点人手，能守得住安龙吗？”
赵老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沉声道：“多铎逃去了衡州，必然会向孔有德求援，两人联手，兵力必定大增，来犯是迟早的事。咱们必须尽快做好准备，不能有丝毫松懈。不过，你也不用怕，李将军足智多谋，刘将军和白将军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将，咱们又有坚固的城防和充足的粮草，还有百姓们的支持，只要上下一心，必定能守住安龙！你小子也得好好训练，到时候多杀几个清军，为廖勇将军和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王小二重重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我知道！我一定好好训练，绝不拖后腿！下次再遇到清军，我定要杀个痛快！”
与此同时，衡州城内的定南王府中，气氛却格外凝重。王府的正厅里，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压抑。孔有德身着一身绣着五爪金龙的蟒袍，端坐在正厅中央的太师椅上，他生得身材肥胖，满脸赘肉堆叠，一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透着精明与狠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却被他摸得失去了光泽。下首站着的多铎，身上的鎏金铠甲已换成了一身藏青色的便服，却依旧难掩眉宇间的戾气，他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修剪得整整齐齐，此刻却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王爷，李定国小儿实在狂妄至极！”多铎猛地一拍身前的八仙桌，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嗡嗡作响，茶水溅出，打湿了桌案上的宣纸，他怒声道，“本王亲自率领五万大军，竟被他八千余乌合之众击败，马厩被烧，粮草被劫，两万余弟兄战死沙场，此等奇耻大辱，本王绝不能忍！安龙是南明在西南的重要据点，若不尽快拿下，李定国那厮必定会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日后必定会北伐衡州，威胁我大清西南疆土！还请王爷出兵，与本王联手，踏平安龙，斩杀李定国，以雪此恨！”
孔有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说道：“豫亲王息怒。本王自然知晓李定国的威胁，也明白安龙的重要性。可李定国确实勇猛，刘文秀、白文选也非等闲之辈，明军如今占据安龙，粮草充足，城防坚固，又深得民心，贸然出兵，怕是难以取胜，反而会损兵折将，动摇我衡州的根基啊。”
多铎眉头一皱，脸色更加阴沉，沉声道：“王爷难道忘了，南明与我大清势不两立！如今南明虽已衰败，却仍有残余势力负隅顽抗，李定国收复安龙，无疑是给南明残余势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与其坐以待毙，让他慢慢壮大，不如主动出击，趁他立足未稳，一举将其歼灭！本王愿为先锋，率领本部残兵，配合王爷的大军，定能一举拿下安龙，生擒李定国，献于皇上！”
站在孔有德身旁的副将耿仲明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附和道：“王爷，豫亲王所言极是！李定国一日不除，终究是个心腹大患。如今豫亲王前来投奔，正是咱们联手破敌的绝佳时机。咱们衡州手握四万大军，再加上豫亲王的残部，总兵力远超明军，若能兵分三路，攻打安龙，定能踏平安龙，斩杀李定国，为大清立下不世之功！”
耿仲明生得身材高瘦，面色蜡黄，眼神阴鸷，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是孔有德的得力干将，跟随孔有德多年，深得信任。孔有德沉吟片刻，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他放下茶杯，沉声道：“好！既然豫亲王如此有决心，本王便答应你！耿仲明，你立刻清点兵力，挑选三万精锐将士，筹备足够的粮草和兵器，三日后出兵！豫亲王，你的残兵也尽快休整，本王会让人拨给你足够的粮草和军械，补充损失，你担任先锋，率先攻打安龙西门，务必撕开明军的防线！”
“多谢王爷！”多铎大喜，连忙拱手行礼，眼中闪过一丝复仇的火焰，“本王定不负王爷所托，三日之后，必定率军攻破安龙西门，斩杀李定国，以报此仇！”
孔有德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李定国诡计多端，咱们不能掉以轻心。在出兵之前，你先派几名精明的探子前往安龙，打探清楚明军的兵力部署、城防薄弱之处，再伺机出兵。另外，孙可望如今困在安龙城内，手中还有数千残兵，此人本就是个见利忘义之徒，当年能背叛南明投靠我大清，如今被困安龙，必定心生不满。若是能策反他，让他作为内应，咱们攻城之时，他在城内作乱，里应外合，拿下安龙便易如反掌。”
多铎眼中一亮，拍了拍大腿道：“王爷高见！孙可望那厮，向来贪生怕死、贪图富贵，如今被困安龙，定然对李定国心怀怨恨。本王这就派人潜入安龙城，联系孙可望，许他高官厚禄，承诺攻破安龙之后，封他为平南侯，让他掌管安龙周边三府之地，他必定会答应归顺，为咱们里应外合！”
两人计议已定，立刻开始行动。耿仲明亲自前往军营，清点兵力，挑选精锐，筹备粮草、兵器和攻城器械；多铎则召集了自己最为信任的亲兵纳尔苏，纳尔苏是满洲镶黄旗人，身手矫健，精通汉语，善于伪装，多铎将他叫到密室，吩咐道：“纳尔苏，本王命你乔装成商人，潜入安龙城，设法联系孙可望，向他转达本王的诚意，许他平南侯之位，让他在城内接应。切记，此事务必机密，不可泄露半点风声，若事败，提头来见！”
纳尔苏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遵命！定不辱使命，说服孙可望归顺，为王爷和孔王爷里应外合拿下安龙！”
三日后，安龙城的新兵训练已初见成效。城西的演武场上，旌旗招展，鼓声阵阵。白文选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在演武场上巡视，他身着银色铠甲，手持长枪，目光锐利，扫视着场上训练的新兵。新兵们在老兵的指导下，分成若干队列，练习长枪刺杀、刀法劈砍，虽然动作还略显生疏，队列也不够整齐，却个个斗志昂扬，喊杀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陈石正在演武场的另一侧教授新兵射箭，他站在箭靶前，拉弓如满月，松手如流星，羽箭呼啸而出，正中靶心，引得新兵们阵阵喝彩。“射箭讲究的是眼准、手稳、心定！”陈石放下弓箭，高声说道，“拉弓时要稳住臂膀，瞄准目标时要心无杂念，松手要快、准、狠，这样才能箭无虚发！都给我好好练，日后在战场上，弓箭就是你们的保命利器，也是杀贼的利器！”
新兵们齐声应道：“是！教头！”随即纷纷拉弓搭箭，瞄准靶心，虽然大多射偏，却依旧坚持不懈，反复练习。
王小二也在训练的队伍中，他挥舞着短刀，一招一式都格外认真，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胳膊上的伤口虽然还未痊愈，绷带时不时会被汗水浸湿，传来阵阵刺痛，他却依旧咬牙坚持，眼神坚定，每一次劈砍都用尽了全身力气。赵老三站在演武场边，双手抱胸，时不时指点几句：“小二，劈砍时要注意重心，脚下站稳，手腕用力，这样刀才够快、够狠！”
王小二闻言，立刻调整姿势，再次劈砍，动作果然流畅了许多，他转头对赵老三道：“多谢三哥指点！”
就在这时，一名哨探骑着快马，急匆匆地冲进演武场，翻身下马，对着白文选拱手道：“将军！城外三十里处发现几名形迹可疑的商人，骑着马，带着货物，却四处打探城防情况，还试图靠近孙可望的府邸，被咱们哨卡的弟兄拦下了，正在城外哨卡审问，特来向将军禀报！”
白文选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带上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
“是！将军！”哨探领命，立刻转身离去。
不多时，几名“商人”被押了上来，为首的正是纳尔苏。他穿着一身绸缎衣服，头戴瓜皮帽，脸上带着惊慌之色，却依旧强作镇定，眼神时不时四处打量，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纳尔苏见到白文选，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我们只是普通商人，从衡州来，前来安龙做买卖，并没有打探什么城防情况啊！一定是误会，还请将军明察！”
白文选骑着战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马刀，刀光一闪，架在纳尔苏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让纳尔苏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普通商人？”白文选的声音冰冷刺骨，“普通商人会四处打探城防部署、城门守卫换班时间？普通商人会特意绕路，试图靠近孙可望的府邸？老实交代，你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若敢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将军刀下无情！”
纳尔苏吓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脖子上的冷汗顺着刀刃滑落，他知道再也瞒不住了，若是不说实话，必定会当场丧命。他连忙说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是豫亲王多铎派来的，前来联系孙可望将军，劝他归顺大清，承诺攻破安龙之后，封他为平南侯，让他在城内作为内应，里应外合拿下安龙！小人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还请将军饶命！”
白文选闻言，怒喝一声：“大胆逆贼！竟敢潜入我安龙城，策反叛徒，里应外合！真是胆大包天！”他转头对身边的亲兵道，“把他们押下去，关进大牢，严加看管，不许与任何人接触！立刻派人禀报李将军，就说多铎派来的探子已被抓获，意图策反孙可望！”
“是！将军！”亲兵们齐声领命，立刻上前，将纳尔苏等人押了下去，押解过程中，纳尔苏还在不断求饶，却无人理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