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确实是疯了。
在策马狂奔出城门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凭什么，就这么走了？凭什么，就默认了她的选择？
他还没有亲口问她，还没有亲耳听到她的答案。
他不甘心！
所以，他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地，回来了。
他闯过层层宫禁，踹开她寝殿的大门，就是为了，在离开之前，再见她一面。
问她一个，他必须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没有疯，你告诉我，萧雪霁！”
他一步步，向她逼近。
雨水顺着他漆黑的发梢，滴落在他坚毅的下颌上，再落到玄色的衣袍上，洇开一圈圈深色的痕迹。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亮得吓人。
像一匹在黑夜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告诉我，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她。
“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为什么宁愿留在这里，守着那个根本不值得的江山，守着那个虚伪的‘弟弟’？！”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痛苦，满是压抑了五年，无处发泄的委屈。
萧雪霁被他摇得头晕目眩。
他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捅进她的心。
她看着他满是伤痛的眼睛，看着他因为自己，而甘愿放弃一切的疯狂。
她心中那道坚守了五年的堤坝，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你想知道？”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好，我告诉你。”
“五年前，父皇病重，那时候他就已经动了杀心。”
“他容不下战功赫赫的谢家，更容不下你这个未来可能功高盖主的谢家嫡子。”
“而慕容羿，他早就对皇位，对我，存了觊觎之心。”
“是他，在父皇身边，不断地煽风点火。”
“他们联手，给你设了一个局。”
“那封通敌信，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无论你有没有做，你都必死无疑。”
“我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我去求父皇，我跪在地上，磕头磕到流血，求他放过你。”
“可他告诉我，除非我亲手，将这封信，交到御史台，亲口指证你通敌。”
“他说，只有这样，他才能相信，我跟谢家，跟你，是彻底划清了界限。”
“他才能看在我这个干女儿的份上，饶你一命，只判你一个流放。”
萧雪霁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掉。
“谢烬，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一边，是你的性命；一边，是我的清白，和我们的一切。”
“我选了你的命！”
“我亲手伪造了那封信的笔迹；亲手将它呈上朝堂；我亲口说你是叛国贼！”
“我看着你父亲被押上断头台；看着你被天下人唾骂；看着谢家满门忠烈，为你蒙羞！”
她说到这里，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她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进去，哭得像个孩子。
“我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那个江山，也不是为了慕容羿！”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啊！”
“无渊……我只是……想让你活着……”
那一声压抑了五年，饱含了无尽委屈和思念的无渊，终于，从她口中，喊了出来。
谢烬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石雕。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的残酷。
他以为的背叛，原来是她用尽一切的守护。
他以为的决绝，原来是她深入骨髓的深情。
而他，这个被她拼了命护下来的男人。
却在过去的五年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去折磨她。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噗通”一声，他直直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窗外的雨，更大了。
电闪雷鸣，照亮了他苍白如纸的脸，和他眼中那汹涌而出的泪水。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她，却又不敢。
他怕，自己这双沾满了罪恶的手，会弄脏了她。
“霜华……”
他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
“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萧雪霁缓缓地，抬起头。
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像个无助孩童的男人。
心中，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
“不怪你。”她的声音沙哑却温柔。
“是我，没有告诉你。”
谢烬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两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终于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心防。
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汲取着，彼此身上，那唯一的温暖。
许久。
谢烬才缓缓地松开她。
他捧着她的脸，用拇指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等我回来。”
他的目光，坚定而炙热。
“等我回来，我们会清算所有的账，但不是你我之间，是和他们。”
“我谢烬在此立誓，凡是伤你，害你，让你受过半分委屈的人，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萧雪霁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这是她对他的承诺，也是她对自己，最后的救赎。
谢烬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然后，他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转身决然地，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这一次，他不会再回头。
因为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是一个人。
他的身后，有他的霜华。
有他，要用一生去守护的，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