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霁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漠北十二州！
那可是北靖最富庶，也是战略位置最重要的土地！
是北靖铁骑南下的跳板，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用漠北十二州，来换一个女人？
别说是谢烬，就是北靖的皇帝亲至，也绝不敢答应！
这根本不是谈判，这是羞辱。
是赤裸裸的，对谢烬那番“深情告白”的羞辱！
大殿之内，前一刻还怒不可遏的大晏群臣，此刻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自家那位向来清冷淡漠的长公主，第一次，露出了如此锋芒毕露的一面。
原来，她不是不会反击，只是不屑于反击。
可一旦她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直击要害。
谢烬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熟悉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
他明白了，她又一次，选择推开他。
用最伤人，最不留情面的方式。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
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已经知道了她的苦衷。
为什么，她还是不肯给他一个靠近她的机会？
难道，在她心里，那个腐朽的王朝，那个虚伪的弟弟，就真的比他更重要吗？
“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是慕容羿，他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说得好！”
他指着谢烬，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感。
“皇姐说得对！”
“谢王爷，你不是说，为了我皇姐，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区区漠北十二州，与我皇姐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你若是真有诚意，便拿出这聘礼来！”
“朕，立刻下旨，将皇姐嫁给你！”
他这是在逼谢烬。
逼他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一句空谈。
逼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谢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死死地盯着萧雪霁，想要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动容。
哪怕是一丝不忍，一丝愧疚。
可是，没有。
她的脸，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精美玉雕。
完美，却冰冷。
“好。”
许久，谢烬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漠北十二州，本王给。”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这一次，连慕容羿都笑不出来了。
他震惊地看着谢烬，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你疯了？！为了一个女人，你连祖宗的基业都不要了？！”
谢烬却没有理他。
他只是看着萧雪霁，眼中是疯狂到孤注一掷的偏执。
“萧雪霁，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我用漠北十二州，换你跟我走。”
“你，走不走？”
这是他的最后通牒，也是他最后，最卑微的乞求。
他将自己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尊严，都踩在脚下，只为换她一个点头。
萧雪霁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抱住这个傻瓜。
告诉他，她愿意，她做梦都愿意。
可她不能。
她的身后，是风雨飘摇的大晏，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她若走了，慕容羿的猜忌与无能，只会将这个国家，更快地倒向深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地，摇了摇头。
“本宫，不走。”
“本宫是大晏的长公主，生是大晏的人，死，是大晏的鬼。”
“谢王爷的‘厚爱’，本宫，心领了。”
她说完，便站起身，对着主位上的慕容羿，行了一礼。
“陛下，臣姐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那背影，决绝，孤傲，像一株迎着风雪，宁折不弯的寒梅。
谢烬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
长信宫。
萧雪霁刚一踏入殿门，一个身影，便从暗处冲了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是慕容羿。
他不知何时，竟离席先她一步，回到了这里。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人前的温和，只剩下扭曲疯狂的嫉妒。
“为什么？！”
他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明明可以答应他！你明明可以跟他走！为什么不走？！”
“是不是因为朕？是不是因为你还放不下朕？！”
萧雪霁吃痛地皱起了眉，用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放手！慕容羿，你看清楚，我是你的皇姐！”
“皇姐？”慕容羿冷笑一声，眼中是病态的痴迷。
“我姓慕容，而你却姓萧，你我根本就不是姐弟，何来皇姐之谈？”
“朕从来，就没把你当成过皇姐！”
“从朕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朕就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成为朕的女人！”
“朕不许你嫁给任何人！尤其是谢烬！”
他疯狂地嘶吼着，将她狠狠地，抵在冰冷的宫墙上。
“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为了他，跟朕作对？！”
“皇姐，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命，是朕救回来的！”
“若不是朕当年力保，你早就跟谢家一起，被父皇处死了！”
萧雪霁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听着他颠倒黑白的话，只觉得一阵恶心。
当年谢家倒台，她作为谢烬的未婚妻，的确受到了牵连。
是慕容羿，在她被父皇禁足的时候，日日来探望，为她求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在父皇死后，倾尽全力，扶持他登上皇位。
可她现在才明白。
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伪装。
他不是爱她，他只是，想得到她，像得到一件觊觎已久，精美的玩具。
“慕容羿，你让我觉得恶心。”
萧雪霁的声音，冷得像冰。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慕容羿的眼睛，已经完全红了。
“你竟敢说朕恶心？！”
“萧雪霁，你别忘了，朕现在是皇帝！朕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你以为谢烬能护着你吗？朕告诉你，他自身都难保了！”
“你今日让他当众许下割让漠北十二州的承诺，他若是做不到，便是欺君！”
“他北靖的那些老臣，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你这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萧雪霁的心，猛地一沉。
她只想着，要用这个条件，逼退谢烬，让他对自己死心。
却忘了，这也会将他，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她看着慕容羿，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恨意。
“你到底想怎么样？”
慕容羿看着她终于不再平静的脸，满意地笑了。
“很简单。”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做朕的皇后。”
“只要你点头，朕可以当今天晚上的事，什么都没发生过。”
“朕甚至，可以放谢烬，安然离开大晏。”
“否则……”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朕不介意，让他和你，做一对亡命鸳鸯。”
萧雪霁的身体，僵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亲手扶上皇位的弟弟。
已经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疯子。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好。”
她听到自己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声音说。
“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