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晏皇宫,灯火通明。
为庆祝北靖摄政王死里逃生,并正式开启两国和谈而设的国宴,正在上演。
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却暗流汹涌。
谢烬一身玄色锦袍,坐在客卿之首。
他胸口的伤,还隐隐作痛,但他的背,却挺得笔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的目光,越过满堂的觥筹交错,落在主位之侧的那个身影上。
萧雪霁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宫装,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狐裘披风。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却被这纯粹的白色,衬出一种近乎神性,不容侵犯的美。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不言不语,仿佛这满殿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缓缓地,抬起了眼。
四目相对,没有了之前的刀光剑影,也没有了恨意与试探。
他的眼中,是翻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痛惜与愧疚。
而她的眼中,却是一片平静,深不见底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
谢烬的心,刺痛了一下。
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也比现在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要好受得多。
“朕听闻,前日猎场,谢王爷为救皇姐,奋不顾身,身中毒箭,朕心甚慰。”
主位上,慕容羿举起酒杯,笑意盈盈地开口。
“谢王爷与皇姐,少年相识,情谊深厚。”
“如今虽各为其主,但这份情谊,依旧感天动地,朕敬王爷一杯!”
他一语双关,既是褒奖,也是敲打。
提醒谢烬,也提醒满朝文武。
他萧雪霁,是他大晏的长公主,是他慕容羿的皇姐。
谢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陛下谬赞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万金之躯。”
“别说是区区一支毒箭,就是要谢某的命,谢某也心甘情愿。”
他这番话,说得直白而露骨,毫不掩饰。
大殿之内,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三人身上。
萧雪霁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说话。
慕容羿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王爷果然是性情中人,既然王爷对我皇姐如此情深义重。”
“那想必,对接下来的和谈,也必定是诚意十足了。”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了正轨。
“那是自然。”
谢烬放下酒杯,站起身。
“我北靖,一向崇尚和平,只要大晏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我北靖,绝不吝啬。”
“哦?不知王爷想要的诚意,是何物?”
慕容羿问道。
谢烬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萧雪霁的身上。
那目光,炙热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我要的诚意,很简单。”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其一,两国互开边市,永罢刀兵。”
“其二,大晏每年,需向我北靖,进贡岁币十万两,牛羊万头,绸缎千匹。”
这两条,虽然苛刻,却也在大晏群臣的预料之中。
毕竟,他们是战败国。
然而,谢烬的下一句话,却让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其三。”
他看着萧雪霁,缓缓地,说出了那石破天惊的四个字。
“两国联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王,求娶大晏监国长公主,萧雪霁,为我北靖摄政王妃。”
“从今往后,你我两国,便是姻亲之国,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此,便是我北靖,最大的诚意。”
话音落下,满座哗然!
“荒唐!”
“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大晏长公主,何等尊贵,岂能嫁与你这虎狼之辈!”
主和派的官员,面面相觑。
主战派的官员,则已经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他们可以割地,可以赔款,但绝不能接受,让他们的监国长公主,去和亲!
这不仅是羞辱了萧雪霁,更是将整个大晏王朝的脸面,按在地上,狠狠地踩踏!
慕容羿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他死死地盯着谢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嫉妒。
他要他的江山,如今,还要来抢他的姐姐!
整个大殿,只有一个人,是平静的,那就是萧雪霁。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谢烬一眼。
她只是垂着眸,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清茶,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直到,慕容羿用那压抑着怒火的声音,问她。
“皇姐,此事,你怎么看?”
她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谢烬的脸上。
那张她爱了半生,也恨了半生的脸上。
她看着他眼中的势在必得,看着他眼底深藏的,那抹化不开的深情与痛楚。
她突然,就明白了。
这所谓的联姻,不过是他用来试探她,逼迫她的一种手段。
他想用这种方式,将她从大晏这个泥潭里,拉出去。
带回他的身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可他不知道。
她这只脚,一旦踏出,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整个大晏,都会为她陪葬。
她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那一声清脆的“嗒”,在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看着谢烬,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淡,近乎嘲讽的弧度。
“可以。”
她吐出了两个字。
谢烬的心,狂跳起来;慕容羿的瞳孔,骤然收缩。
“但本宫的聘礼,是北靖的漠北十二州。”
她迎着谢烬震惊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摄政王,给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