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
山洞里，一堆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林间的寒意与黑暗。
萧雪霁用袖子，擦去唇边最后一丝黑色的血迹，只觉得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她看了一眼躺在干草堆上，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的谢烬，稍稍松了口气。
猎场的混乱中，他们与大部队失散了。
残余的刺客，似乎并不想放过他们，一路追杀。
幸好谢烬的亲兵拼死断后，她才带着重伤的谢烬，躲进了这个隐蔽的山洞。
她为谢烬吸出了大部分的毒血，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但那焚心蝎之毒太过霸道，余毒未清，他依旧高烧不退，人事不省。
萧雪霁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倒出那唯一的一颗药丸，小心翼翼地喂进了谢烬的嘴里。
然后，她又撕下自己的裙摆，沾了些从石缝里渗出的清水。
一点点地，为他擦拭着额头和脸颊。
火光跳跃着，映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褪去了平日的狠戾与疯狂，昏睡中的他，眉眼间，竟还带着几分当年那个明媚少年的影子。
那个会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唤她霜华的少年；
那个会在雪地里，为她堆一个跟她一样高的雪人，然后傻笑着问她像不像的少年；
那个会在万千人之中，一眼就看到她，然后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少年；
萧雪霁的指尖，轻轻地抚过他的眉，他的眼，他高挺的鼻梁。
眼泪，无声地滑落。
谢烬，我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如果五年前，我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
如果……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霜华……”
昏迷中的谢烬，突然发出了一声呓语。
那声音，沙哑，脆弱，像个迷路的孩子。
萧雪霁的心，猛地一揪。
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
“霜华……为什么……”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要亲手……毁了我们的一切……”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这个他问了五年的问题。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萧雪霁的心上。
她想告诉他，不是的，我没有背叛你。
她想告诉他，当年的那封通敌信，是她亲手伪造的。
只为了让他被流放，从而躲过父皇和慕容羿的杀机。
她想告诉他，她亲手送他上断头台，看着他被天下人唾骂，她的心，比他更痛。
可她不能说，当年的事，牵扯太广。
一旦真相揭露，不仅会动摇慕容羿的皇位。
更会让整个大晏，陷入万劫不复的动荡之中。
她是萧氏的长公主，她身上，背负着整个王朝的责任。
她不能那么自私。
“对不起……”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轻声道歉。
“对不起，无渊！”
眼泪滴落在他的脸颊上，与他额头的汗水，混在一起。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泪，谢烬的呓语，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只是无意识地，伸出手在空中摸索着。
萧雪霁连忙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滚烫得吓人。
在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后，他便不再乱动。
只是紧紧地攥着，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萧雪霁就这么坐在他身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一夜未眠。
她看着火光，一点点熄灭。
看着洞外的天色，由深黑变为灰白，再透出一丝鱼肚般的亮光。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像是被掏空了。
心疾带来的钝痛，与吸食毒血后的不适，交织在一起，让她阵阵发晕。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洞外，突然传来了急切的呼喊声。
“王爷！王爷您在里面吗？”
是谢烬的贴身侍卫，影一的声音。
萧雪霁精神一振，连忙高声回应。
“我们在这里！”
影一带着几个侍卫，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洞内的情景时，都惊呆了。
他们那位战神一般的主子，此刻正毫无声息地躺在草堆上，脸色青紫。
而大晏那位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则衣衫凌乱，脸色惨白。
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正紧紧地握着他们主子的手。
“王爷！”
影一扑到谢烬身边，伸手一探他的鼻息，顿时脸色大变。
“不好！王爷的毒性发作了！”
他看着萧雪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还是躬身行了一礼。
“殿下，您为王爷吸毒，属下感激不尽！”
“但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马上带王爷回去，请顾神医诊治！”
萧雪霁点了点头，想要站起来，却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便向后倒去。
“殿下！”
影一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他这才发现，这位长公主的身体，竟是冰得吓人。
他看着自家王爷即便在昏迷中，也依旧死死攥着公主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这两个人，明明是血海深仇的敌人。
可为什么，他看到的，却是生死相依的恋人？
影一不敢再多想，连忙吩咐手下。
“快！一个背着王爷，一个背着殿下！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