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蒸汽抽水机
由于宣传工作做得极为到位，整个大明上下都知晓了江南集团即将组织一次航海远航的消息。
在大明，那些生活优渥、闲适自在的缙绅们，平日里就热衷于游山玩水，对于这难得一遇的出国游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毕竟，这是一百四十年来头一回有这样跨越重洋、探索未知的航海活动。
从一种较为文雅的角度来看，大明的士大夫们实则是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求知欲。
而此前，李铭所宣称的地球是圆的观点，在这些人心中早已激起了层层波澜，他们对此既充满了质疑，又怀揣着强烈的好奇，许多人都渴望通过这次航海，亲自去验证一番，看看是否真的如李铭所言，一路向西航行，就能够抵达东莞，继而穿过马六甲，踏上天竺的土地，再继续前行，穿越非洲、欧洲，直至美洲，最后又回归到起点。
就这样，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居然有一万多人积极报名参与此次航海，经过组委会精心且严格的层层筛选，最终挑选出了三百名符合条件的船客。
这些船客皆年轻体壮，十分适合出海远行；他们对科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乐于亲近科学；籍贯分布较为均匀，来自大明各地；并且在社会上拥有较高的声望，在这三百人当中，就有刘大夏的重孙刘亦守。
刘亦守此行的目的可不简单，他是带着批判的心态登上这艘船的，不过，李公子胸怀宽广，以虚怀若谷的姿态，欣然特许他上船。
要知道，在整个大明，恐怕没有什么比刘大夏的后人承认李铭是千古罪人这一场景，更具震撼效果的了……
经过长达一年多的精心筹备，一支承载着多元使命的庞大舰队，在万历元年的盛夏时节，完成了远航的各项准备事宜。
这支舰队的人员构成颇为复杂，其中涵盖了来自西山岛研究中心、玉峰书院、昆山农学院以及集团各公司派出的共计三百名研究员，他们各自怀揣着不同的研究课题登上船只，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远航不仅得到了朝廷的官方认可与支持，还获得了司礼监的大力相助。
李铭所提出的那套向外转移危机的策略，即通过扩张来缓解人口压力，以空间来换取改革时机的方针，引起了岳父大人的浓厚兴趣，毕竟，从表面上看，这确实是一个颇具创意的思路，在无需朝廷额外支出费用的情况下，让李铭放手一试，似乎也并无不可，倘若这一策略真的能够行得通，那无疑是一条绝佳的出路，届时所带来的收益将是难以估量的。
即便最终李铭未能圆满达成目标，但只要能够与几个早已停止进贡多年的藩国重新建立联系，带回几份国书，再迎来几个使者向新君朝贺，那么也可以借此营造出新朝繁荣昌盛、万象更新的气象。
太监群体对于下西洋一事的兴趣，相较于文官而言要浓厚得多，毕竟马三宝（郑和）可是他们心中的老前辈，几乎所有宦官都是在听着郑和下西洋的传奇故事中成长起来的，在他们看来，废止下西洋这一举措，简直就是文官集团对宦官集团的无端打压，因此他们对下西洋之事怀有特殊的感情。
冯公公一心想要重塑宦官的形象，对于李铭所推动的远航事业表现出了极大的支持，在李铭的热情邀约之下，冯公公设法说动了张居正，最终以小皇帝的名义，派遣自己的亲信、内官监太监杜茂担任“钦差西洋宣抚使”。
杜茂登上了那艘名为“千古罪人刘大夏号”的船只，代表大明皇帝巡幸西洋，志在重振天朝的声威。
出海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少得了太监们的参与呢？
李铭拉上宦官一同参与此事，再加上沿途给各国的赏赐，粗略估算下来，至少得多花费两三百万两银子，对此，集团内部有不少人表示不理解，他们觉得这岂不是拿着银子去给别人赚吆喝，纯属赔钱的买卖吗？
但李铭却认为这笔钱花得值，因为这是一门一本万利的生意。
此前就曾提及，大明历经两百年所构建的薄来厚往的朝贡体系，使得其拥有了空前庞大的势力范围，“天朝上国”这一金字招牌，早已在南洋各国深入人心。
马六甲国遭遇佛郎机人的侵略，在那艰难时刻，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向大明寻求援助。
同样，占城被安南侵犯时，也寄希望于天朝能够伸出援手；吕宋在面对西班牙人的侵略时，依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大明……
原因是他们与大明之间特殊的朝贡关系，按照当时的法理，朝贡国从本质上来说，皆是宗主国的属国，承认自身隶属于宗主国，这是进行朝贡的首要前提，倘若连这一基本认知都缺乏，那所谓的朝贡也就无从谈起。
但现实的困境却让人深感无奈，当这些朝贡国遭受外敌欺凌时，大明这个原本应扮演保护者角色的“父亲”，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大明当时并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自身甚至都被倭寇问题搞得焦头烂额，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想要为朝贡国提供帮助，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多只能派遣个使节，下达一道旨意，试图以此来威慑敌人。
但这样的做法，在实际效果上几乎是微乎其微，根本无法真正解决朝贡国所面临的危机。
在这样的背景下，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一些朝贡国后来会选择认其他“野爹”，甚至有的几十上百年都不再前来朝贡。
在朝廷手中，这所谓的“金字招牌”仿佛是个赔钱的累赘，然而若将其交到合适的人手中，情况则大不一样，它能够助力南海集团以极小的代价，在众多属国之中稳稳地站住脚跟，顺利地开展贸易活动，有序地进行移民安置，而后在潜移默化之中，让这些属国归附于王化之下。
尤其是在当时那个特殊的大航海时代，葡萄牙和西班牙已经在南洋肆意横行多年，英国和荷兰人也即将蜂拥而至，在这样的背景下，这块“金字招牌”的重要性就愈发凸显出来了。它就像是一张神奇的入场券，能够让大明在这场激烈的南洋争霸之战中，迅速将战场转化为自己的主场，其作用之大，简直难以估量，说它能顶得上几百个师都不为过。
所以啊，只要有机会重新树立起这块“金字招牌”，哪怕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那也是完全值得的。
况且，这些藩国与大明之间，至少还保持着一定的文牍往来联系，在这种情况下，声称自己代表天朝，那些藩国也更容易相信。
李公子不禁暗自感叹，这小皇帝作为工具人，实在是太好用了，难怪日后张居正和冯保会对他如此倚重，甚至到了上瘾的地步。
此刻的李铭，静静地站在湖州府长兴县，与徽州府广德州交界处的牛头山上，他的目光向下俯瞰，山谷之中一片繁忙的景象，矿区里的各项作业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这里原本是秀丽的田园风光，如今却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被煤炭染黑的土地。
在那一片黑乎乎的大地上，散布着若干个黑洞洞的煤窑，每个煤窑里都铺设着铁轨，轨道从窑洞中蜿蜒延伸而出，好似蜘蛛织网一般，在矿区中心汇聚成两条长长的铁路，一直通向山谷之外。
煤矿工人们浑身上下都是乌黑的，唯有眼睛和牙齿呈现出白色，他们在窑洞中奋力凿出煤炭，将煤炭装在手压式的矿车里，接着喊着号子把矿车运出煤窑，再给矿车套上骡马，运出山谷。
原煤在数里之外的码头进行粗选后，便装上船运进太湖，借助四通八达的水道，被运往江南的各个地方。
随着人口不断涌入江南地区，柴草的供应逐渐变得紧张起来，价格也在不断上涨，如今，烧煤远比烧柴划算，各地居民使用煤炭的量增长得十分迅速，与六年前相比，已经增加了数倍之多。
各县用煤的主力是农业制肥，在昆山农学院的指导下，各县农场掌握了氮磷钾肥的配置和使用，长广煤矿产量供不应求，西山岛煤矿也得等唐山煤海运来后才能停工。
这场面在世人眼中毫无美感甚至丑陋，煤窑边的四台两三层楼高的机器，摇臂摆动喷蒸汽，让农业时代的人既震撼又恐惧。
来看热闹的人多失望而归，集团宣传处那些专拍马屁的酸秀才也以无美感为由拒绝为“蒸汽抽水机”吟诗作赋。
但李铭对这四台机器情有独钟，盯着看了一小时，激动落泪。陪同视察的集团高层不解，徐渭这样的聪明人也不知他为何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