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威慑
曾经能造五千料宝船的龙江宝船厂，如今造的大福船规模缩水不少，李公子见状，悄然叹口气，神色凝重。
彼时，那帮一惊一乍的李朝官商，发出更大且更持久的惊呼，恰似蛙声聒噪。
他们惊觉，那千料大福船并非孤零零一艘。
而是两艘、三艘、四艘……接连不断。
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眼前这一幕——崭新千料大福船，统一刷着蓝色船舷，水线下包着铜皮，一艘接一艘驶出城山港，排成长长纵队，缓缓驶来。
最前面的大福船已到跟前，后面的船队还在港内未出。
受阅船队航向与检阅船乌尾船垂直，刷着醒目白色舷号“201”的大福船上，受阅官兵全在右舷，面向检阅船整齐列队。
双方舰艏垂直时，201舰舰长抽出银色佩剑，庄重平举胸前，高声下令：“敬礼！”
所有接受检阅的警员，皆统一着蓝色立领大氅，头戴蓝色帽儿盔，足蹬黑色皮靴，手持隆庆式步枪，彼此相隔两尺，身姿笔挺地肃立着，随着号令下达，鞋跟并拢发出整齐划一的啪声，紧接着行持枪礼，动作整齐划一，分毫不差。
李公子见状，亦抽出长剑，持剑回礼。只见那寒光闪烁的宝剑上，一面雕刻着七星图，另一面则镌刻着“威服四海”四个篆体字，此剑乃是昔日永乐大帝于静海寺赏赐给郑和之物，郑和下西洋时便佩带着它。
首艘大福船驶过之后，舷号为“202”的第二艘战船，亦缓缓驶至检阅舰前方。
船艏处，那位帽儿盔上镶有两颗银星的舰长，猛然抽出指挥刀，怒吼一声：“敬礼！”身着统一立领斗篷的海警们，迅速举起搁置在甲板上的步枪，刺刀直指天空以行敬礼之仪。
刹那间，整个队列仿佛增高了半米，枪刺如林，气势恢宏，令人心生敬畏。
在乌尾船的艉楼上，一众李朝宾客此刻皆处于极度的震撼之中，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先前出现的那些千料战船，还仅仅能让他们发出天朝造船技术底蕴犹存的感慨。
然而，当如此严整的军列以及威武豪迈的军容展现在眼前时，他们才真切地领略到耽罗警备区那令人胆寒的强大实力。
他们心中暗自思忖，即便是自己王上的仪仗，恐怕也难以达到这般整齐威武的程度啊。
而今日的李铭，似乎是铁了心要让他们一次性体验个够这份震惊，当十艘千料大福船缓缓驶过之后，一艘明显大了一圈的五桅战舰，以一种沉稳而威严的姿态，缓缓地驶到了众人的面前。
这艘舷号为“101”的巨型战舰，实在是太过高大了，以至于站在检阅舰上，本就处于高高艉楼的众人，费力地极目远眺，也只能勉强看到甲板上那一双双黑色的军靴而已。
金善喜的眼睛瞪得极大，他敏锐地察觉到，这艘战舰明显超过了一千料，而且它的形制与之前所见的大福船有着颇为显著的不同，仔细端详，竟跟他们所乘坐的乌尾船有几分如出一辙的感觉，只不过在大小上，要大了许多。
他的判断没有错，这赫然也是一艘乌尾船，而且是令人惊叹的万斛乌尾船！
万斛乌尾船，那可是李公子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大型乌尾船，在广东一带，“斛”是衡量船大小的单位，一斛约等于一千五百料，换算过来，排水量大概在五百吨左右。
这类大号乌尾船的建造，不仅耗材颇多，而且工期冗长，这主要是因为铁力木的硬度极高，在进行钻孔、分解等工序时，都极为耗费工时。
每一艘万斛乌尾船，都是能在中国海域横行无忌的无敌利器，向来被大海主们所垄断，就连官军都难以获取，哪怕李公子家财万贯，也买不到这样的船，此次能得到一艘，纯粹是侥幸之举，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时，耽罗警备区参谋长兼海警总队总队长王如龙，肃立在这艘舷号为101舰的舰艏，帽儿盔上的一颗金星，在朝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他拔出鎏金的指挥刀，带领站坡的海警们，朝着检阅舰庄重地行礼。
当这艘宛如庞然巨物的乌尾船缓缓驶过之后，后面又依次驶出十艘千料大福船。在大福船的后方，还跟着若干艘中型乌尾船和武装沙船，除此之外，各种快船、舰船之类的小艇，更是数不胜数。
金善喜仔细估算了一番，李公子麾下的这支舰队，战船规模颇为可观，大大小小的战船加起来，总数约有一百余艘，无论是战船的数量，还是船只自身的质量，都具备强大的优势，足以轻松碾压李朝的水师力量，更不用说日本那些地方武装所拥有的水军了，与这支舰队相比，更是差距明显。
接受完检阅的战船，按照指令缓缓操帆转舵，开始顺时针朝着牛岛的另一侧行进，随后有条不紊地列队。
这些庞大的战船，由于体积较大，行动起来确实显得有些迟缓。
而且牛岛的面积着实不小，这使得整个列队过程花费了不少时间，一直到临近中午时分，受阅舰队才在牛岛以东的海面上，整齐地呈现出一字横队的排列形态。
其中，大船一艘挨着一艘，首尾相连，并且统一将右侧的船舷朝向牛岛；而中型的乌尾船以及比乌尾船更小的船只，则纷纷以船艏对准牛岛的方向。
负责此次检阅任务的乌尾船，此时也航行到了牛岛的东南方向，面向牛岛以及排列整齐的舰队，重新抛锚停靠。
城山港位于耽罗岛上，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确实是用作军港的理想之地，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得益于牛岛的存在，使得这里的海面相较于其他地方，要平静许多，至少与新港相比，城山港的海面条件更为出色。
李公子微微转头，看向身后一众李朝的官员和商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各位，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想必都有些累了吧？不过还请再忍耐一会儿，看完接下来的压轴表演，今天的活动就算是结束了。”
说完这番话后，李公子没等众人回应，便将目光转向金科，神情严肃地下达命令：“可以开始进行下一项了！”
金科迈进一步，抽出刀来，大声下令：“炮击演练，正式开始！”
号角声雄浑响起，鼓声也随之隆隆而鸣，护卫们有条不紊地给来宾分发望远镜。
李朝人此前从未见过这新奇玩意儿，一个个满脸好奇，纷纷摆弄起来，他们学着李公子的模样，把镜筒放在眼前。
“哎呀，这牛岛怎么好像扑到我脸上来了！”有人惊讶地喊道。
“天朝神技真是厉害啊，瞧这牛岛，竟好似活了一般！”另一个人惊叹道。
“我这镜中看到的牛，怎么往远处跑了呢？”不少人都发出这样的疑问，当然，拿反了望远镜的人也是随处可见。
暂且不说这边状况百出的李朝众人，再把目光聚焦到远处的受阅舰队。此时，舰队各船已将舰炮准备就绪。
和之前那些参差不齐的铸铁炮不同，此次清一色换成了黄澄澄的青铜炮。
特别是那些千料海船与万斛乌尾船，它们的船身足够大，完全能够承受侧舷开炮时产生的后座力，在它们的右舷，整整齐齐地安装了十门青铜炮。再加上其他中小舰艇的船艏炮，总共有三百门不同型号的大炮，齐刷刷地瞄准了二里之外的牛岛滨海石壁。
那面海石壁仿若城墙突兀耸立，二三十米高，正是后世牛岛闻名的“后海石壁”，此刻，石壁靠海一侧被白灰勾勒出一个个大圆圈，成了射击靶子。
片刻，炮手装填完毕，逐一举起红旗，待各舰准备就绪，旗舰万斛乌尾船上，王如龙对褚六响沉声下令：“开炮！”已获特别晋升为一级警员的褚六响点燃大炮引信。
瞬间轰鸣，旗舰其余舰炮齐发，船体微晃又稳，其余战船也相继开炮，三百门大炮同鸣，炮声震天！
观炮的李朝官商虽距数里，仍被这惊天动地之威吓得狼狈不堪，不少人一屁股坐到地上。
李公子虽说早有防备，但这炮声的威力还是让他耳膜剧痛，他下意识地张嘴护耳，随即又觉得此举不妥，有损自身形象，于是脑子一转，顺势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这笑声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那狷狂邪魅的模样，深深地印在了每一个李朝人的心里，令人心生恐惧。
火炮的威力确实惊人，不过李公子给人的感觉同样可怕，但仔细想想，似乎还是火炮更让人觉得恐怖，因为众人惊愕地发现，那原本如同坚城的后海石壁，在无数呼啸而过的炮弹冲击下，石块四处飞溅，这与他们以往的认知大相径庭，按照常理，石壁应该能轻松地把炮弹弹开才对。
现实却并非如此，每一炮打上去，石壁上都会留下一个大坑，短短片刻，石壁就被打得千疮百孔。
而且这些大炮的射速极快，差不多几息之间就能发射一次，炮弹如雨点般密集地倾泄而下，让李朝众人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强大的火力。
炮击持续了整整三分钟，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舰队发射了近三千发炮弹，其中半数都准确命中了石壁。
当炮击停止，烟尘渐渐散去，李朝众人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见那后海石壁竟然有一段长达十几丈、宽数丈的部分垮塌了下来。
从高位的李牧使、金右使，到底层的李朝海商们，全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他们实在不敢去想，若这些炮弹如雨般砸向济州城，那会是怎样一番惨烈景象。
毕竟，没人会天真觉得济州城的城墙能比后海石壁还坚不可摧。
望着众人仿若被定身般呆滞的模样，李公子嘴角轻扬，绽出一抹笑意，他深信，这般极具冲击力的场景，定会深深烙印在这些李朝人的记忆里，往后但凡涉及江南集团的事务，此刻的画面恐将如梦魇般频繁浮现于他们脑海。
这就是李铭要的效果，有了威慑在前，往后他提要求让他们答应会容易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