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差距
李铭与金科、王如龙登上一艘乌尾船，在另外两艘乌尾船的护卫下，慢慢驶出海岬，朝着北面的耽罗岛进发。
李铭起初饶有兴致地参观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乌尾船，可没多久就兴致缺缺了，这种民间造船场造出来的战船，设计落后，制造工艺也粗糙，除了结实点，真没别的长处。
也罢，结实也算是个大优点。
他最后把目光落在船身上，那里有些弹孔和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都是上次战斗留下的。”王如龙神情严肃地说道。
李铭点点头，小声问：“受伤的将士们咋安置的？”
“死了八个，后来又有三个重伤不治，十一个人已经按惯例海葬了。”王如龙一脸庄重地说，“这个季节没法把他们的遗体送回去，只能把他们的头发和遗物保存好，等以后带回去建个衣冠冢。”
李铭微微点头，神色庄重地安排起来：“我已让华总管负责，在西山岛上打造一座规格极高的烈士公墓，同时，还会建一座英雄纪念馆，把咱们每一场战斗的功绩都详细记录下来，每一位烈士的名字也都一一铭记。”
金科和王如龙赶忙挺直胸膛，双脚并拢，心中涌动着别样的情绪。
“受伤的将士们现在情况如何？”李铭手扶着栏杆，再次发问。
“除了几个轻伤已经康复的战士，其余的都安排船只送回江南医院了。”王如龙声音低沉地回应。
“对于伤亡将士的抚恤事宜，必须按照最高标准来落实。”李铭神情严肃地说道，“所有因伤无法继续服役的伤残警员，还有阵亡警员的家属，都送到西山休养院，让他们享受和老兵一样的待遇，要是实在不愿意去西山岛的，就每个月按时给他们发放钱款，一定要保证他们的生活有尊严。”
“是！”两人再次眼眶泛红，高声应道，“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们这些将士永远都不会忘记！以后定当为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们这话就有些见外了，这都是将士们应得的。”李铭望着广阔无垠的海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略带感慨地说，“我做得还是不够啊，其实这些事情应该在出征之前就妥善安排好的。”
“这不能怪公子，我们着实也未曾料到这一仗竟会来得如此仓促，且战况如此惨烈。”二人赶忙说道。
李铭听闻此言，不禁一愣，心中暗忖，一比一百的战损比，怎么都算不上惨烈吧？不过，将领们在这方面要求严苛些，总是好的。
于是，他并未在这话题上继续纠缠，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先前在国内时，我们对保安队诸多事务有意无意地忽视了，此次在海外经历一战，各种问题便全然暴露了出来，从细微处来讲，我们的旗号、船号都未妥善设立，旗语灯语也不够完备，从宏观层面来看，我们的战船难以适应大规模使用火炮的现代海战模式，我们的大炮不仅数量稀少，质量更是欠佳。”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船头那两门占据关键位置的大发贡，接着说道：“这种隼炮，在佛郎机人的船上，顶多只能充当副炮，在西班牙人的船上，就连副炮都够不上规格，却在我们的船上成了主力。这成何体统？”
“这实在不像话。”两人齐摇头，心里门儿清，李公子虽说打仗不在行，可在军事理论上，尤其是热兵器和海战这块，造诣深得很，是出了名的巨舰重炮派，跟大明主流想法完全两码事。
就说去年，闽粤那边大海主曾一本，带着四十艘战船、两千多号人，气势汹汹去打澳门，结果呢，被一艘卡拉克大帆船上那几十门红夷大炮，打得稀里哗啦，死了六百多人，连人家的边儿都没摸着，太惨了。
再讲讲情报，佛郎机人的马六甲舰队，已经开始换上最新式盖伦帆船了，这种船啊，多层甲板还在，火力超强，而且速度更快，逆风的时候操纵性还特别好。
李铭越说越着急：“这么一来，咱的福船、广船连灵活这点优势都没了，人家的船高大得像楼一样，咱们想接舷，就跟在海上攻城似的，难如登天，恐怕十艘船都干不过人家一艘。”
李铭这话，听得两人后背直冒白毛汗，心里慌得不行。
尽管他们早有耳闻佛郎机人船坚炮利，却未料到双方实力差距竟如此之大，二人虽心怀傲气，但也明白在海战当中，个人勇猛并非首要，战舰与火炮的威力才是关键所在。
李铭面带歉意，对着神情凝重的两人笑道：“原本没打算这么早跟你们提及此事，毕竟咱们的船队在东北亚海面上已然能够畅行无阻，并且提升战舰和火炮威力，本就不是你们的职责所在，不过既然我们已经与平户藩开战，就极有可能会与佛郎机人遭遇，那些红毛夷与他们纠葛颇深。若不及时提醒你们，恐怕会吃大亏。”
“佛郎机人的战船也会到这儿来掺和？”王如龙惊讶地问道，“他们不是只能在濠镜澳活动吗？”
“他出海之后，你管得着他去哪？他们要去哪谁拦得住？”李铭看一眼略显天真的活阎王道：“红毛夷的毛是多了点儿，但比猴子可聪明多了。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从欧洲烧杀抢掠到大明，原本也没打算跟我们客气，想要占据香港为据点，进行殖民贸易，只是接连在屯门海战、西草湾海战中，被我大明水师击败，这才灰溜溜退回了马六甲。”
“他们知道不能靠武力征服大明了，便改变了策略，用计策达成自己的目地。先是请求向大明入贡，朝贡几次之后，便借口贡船触礁漏水，停靠在濠镜澳，请求能暂借地修船、晾晒贡物，并通过行贿达到了目的。”
“在濠镜澳站稳脚跟后，他们又用向官府缴纳地租银的方式，让广东官府变相承认了他们租借濠镜澳的事实。后来又通过积极配合官府剿匪，不断结交行贿等方式，降低了广东官场的戒备心，得到了进广州贸易的权力，以及税收减免权等等……就这样一步步达成了，发动战争都没有得到的效果。”
听着李铭的话语，看着渐行渐近的耽罗岛，二人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恍然之感，他们暗自思忖，公子此番作为，恐怕是打算依循既有策略，将这片地处中日朝三方交汇关键节点、极具战略意义的海上要地，逐步纳入掌控之中。
“咱们所给出的条件，相较于佛郎机而言，要优渥得多，如此一来，自是无需仿照他们那般谨小慎微，即便采用稳扎稳打、循序渐进的方式，也绝无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