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我的利息啊！
正如宋大掌柜所预料的那样，由于白银券的信用体系尚未完全建立，张安然一直严格要求各地分行坚决执行“银进票出、专款专用”的规定。这意味着银行每发出去多少银票，库里就必须相应地准备等额的白银作为储备，并且这些准备金严禁被挪作他用，为了确保这一规定的严格执行，风控副行长专门负责监督，即便是行长也不能违反。
徐州分行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挤兑风波时，实际上是有足够的准备金来兑付这些蜂拥而至的银票的。
这让那些原本埋伏好人手，准备趁机大做文章的各家钱庄老板感到十分失望。
与此同时，江南集团在江南十府对恒通记采取的反制措施，也通过各家钱庄的信鸽系统迅速传到了徐州。
钱庄老板们闻讯后，个个吓得不轻，他们害怕的不仅仅是江南银行开出两三倍的高息，疯狂吸收恒通记的存款这一条，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江南集团此举所透露出的睚眦必报、不死不休的决心，这种决心让他们意识到，与江南集团为敌，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江南银行遭遇重创后，按常理应当先寻求和解才对，即便想要报复，也该等度过当前难关、恢复元气之后再做打算。
可江南银行却宛如不顾一切的莽汉，还未稳住局势，便提着“板砖”猛扑上来，这番行为让人费解，它究竟是疯了，还是有恃无恐，压根没把对手的攻击当回事？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于在场的这些小角色而言，都绝非好事。
众老板顿时慌了神，赶忙相约来到恒通记，求见宋大掌柜，想听听他对江南银行此次反制的的看法。
“怎么看？很正常。”宋啸鸣表现得极为沉稳，他安抚着众老板说：“江南银行这是想玩围魏救赵的套路罢了，大家不必担心，我们恒通记库存银子充足，不怕他们效仿。”
“是啊，这两天就会见分晓了，你们就是沉不住气。”宋林在一旁也带着几分不耐烦说道：“从明天开始，他们就得付银子了，就说头一天这一百万两，能不能拿得出来还不一定呢！”
“确实，大家再耐心等上两天。”听了这话，各位老板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他们心想，只要徐州的江南银行一垮台，那大家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至于江南的恒通记是死是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宋林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便把众老板都打发走了。
当他转身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宋大掌柜正背着手在楼上来回踱步，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镇定自若的模样。
“叔，你是不是在担心江南那边的情况啊？”宋林连忙给他端了一杯茶过去。
其实啊，他们刚才没跟那些钱庄老板说实话，江南恒通记目前的库存银，实际上是不太充足的，存到江南银行里的那五百万两白银，不就是从恒通记的库存银里面拿出来的吗？
“不是因为这个。”宋啸鸣摇了摇头。
恒通记的总号设在淮安，从淮安到江南的运河并没有断航，他刚接到江南那边传来的告急消息，就立刻吩咐淮安的总号，赶紧把五百万两库存银转运到苏州、南京等地，照理说，这些银子应该足够应对江南那边的局面了。
宋大掌柜心中不安，皆因徐州分号反应过于沉稳，起初两天或许有些慌张，但很快便恢复镇定，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全然不记得明日就要开始以百万两为单位向外支付银子这一紧迫之事。
“难道他们从别处寻到了银子？”宋大掌柜思索着一种可能。
“不太可能吧。”宋林用力摇头，“山东那几家分行，咱们都密切盯着，至今也没什么动静，况且他们自身都难保，又能上哪找银子来接济徐州分行呢？”
宋啸鸣茫然地点点头，这些情况他自然清楚，为保万无一失，他甚至请漕运总兵府暂时封锁了微山湖上的夏镇闸口，严禁任何民船进入徐州。
正因如此，他才疑惑，对方究竟哪来的底气？
这个问题想不明白，宋大掌柜失眠了。
当天夜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此时大街上传来一阵马嘶牛叫的嘈杂声。
宋啸鸣仿若有感应，瞬间坐起。丫鬟忙点灯，刚帮他穿好鞋，楼梯间便传来急促上楼声。
宋大掌柜顿感不妙，强定心神问道：“街上发生何事？”
“叔，是江南银行的车队……”宋林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官船码头来了支船队，张晨带着多数伙计赶车接船，卸下的全是银箱。”
“船队从何而来？”宋啸鸣惊得汗毛倒竖，不再待在楼上，疾步下楼。
“济宁。”宋林差点与他相撞，赶忙让开。
“他们如何通过闸口？”宋大掌柜难以置信地问。
“他们乘河道衙门的船……”宋林艰难开口，“打着潘季驯的旗号，闸口不敢阻拦。”
“啊！这岂不是耍赖？怎能用官府的船？”宋啸鸣听闻，只觉全身血液凝固，他百般算计，却未料到河道衙门会公然助江南银行对付自己。
他心中清楚，潘季驯与李铭向来交好，可得罪了漕运衙门，这河道总理还怎么修黄河？此刻不容他多想这些，赶忙定了定神说道：“无妨，哪怕把山东四家分行的银子全搬过来，顶多三百万两，还是不够！”
这几日，宋大掌柜安排人手，在徐州分行足足办了五百万两的汇兑，再加上各钱庄有所动作，还有不少跟风挤兑的，这么一来，江南银行徐州分行的付款压力剧增，竟高达七百万两之多！可即便如此，仍差一半没有着落。
“好在叔一直全力以赴，不然这次真要被他们蒙混过关了。”宋林也渐渐镇定下来，庆幸地擦了擦汗。
宋啸鸣却沉默不语，他已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话有多愚蠢。
天刚亮，徐州城就因江南银行运银子的消息沸腾了。市民们饭都顾不上吃，纷纷涌向南门大街瞧热闹。
只见两百名全副武装的江南银行保安，护送着由几十辆牛马车组成的车队，缓缓朝着江南银行的后门行进。
自昨夜至今，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在江南银行与官船码头之间反复穿梭，往返次数已难以计数，地面都被压出了深陷的车辙印。
“这车上装的得有多重啊？”望着板车上那些上锁的大木箱，围观群众纷纷咋舌。
“一箱能装五十两一个的大银锭一百六十个，自己算吧。”
“那三箱就是两万四千两银子啊，怪不得把牲口累得直喘粗气。”有个会算账的报出数字，引得周围人一阵惊叹，“照这么算，这几十车岂不是得有六七十万两银子！”
“这都第九趟了吧？”有从昨晚就开始围观的，一直在默默计数。
“哇！”人群齐声惊呼，此时他们才对江南银行的雄厚财力有了真切感受。
“之前谁说他们没钱了？”
“这不是坑人吗？我的利息啊……”不少跟风取钱的储户懊悔不已，他们大多是在银行开业、利率优惠时存的钱，结果听信传言，非要提前把钱取出来，这下好了，利息自然是泡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