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胜券在握
徐州城的各类金融机构，如钱庄、银号以及当铺等，大多集中在南门大街这一区域。
巧的是，恒通记与江南银行正好相对。
此刻，在恒通记二楼，一扇绮窗敞开着，宋大掌柜背对着窗户，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站在那里，阳光颇为刺眼，他抬手用折扇为自己搭出一个凉棚，目光则投向对面江南银行，看着那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顾客。
这时，一个刚从江南银行出来的取款人，径直朝着恒通记走去。
“你这小子，真是个蠢货！不知道从后门绕进来吗？”说话的是徐州分号的掌柜宋林，他站在宋啸鸣身后。那人一上楼，宋林便忍不住开口大骂起来。
“小人一时疏忽了，实在是该死。”刚才还在江南银行耍横的家伙，此刻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白兔，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抽着自己的耳光。
“行了，咱们做事要光明磊落，明人不做暗事，就是要让他们清楚知道，是谁在对付他们。”宋啸鸣轻轻摇着折扇，缓缓说道。
“你怎么空着手就出来了？不是让你把银子取出来吗？”宋林止住了骂声，可语气依旧不太好。
“那边说要按照规矩来，得五天后才能付款。”取款人赶忙回答道，“小人寻思着要是闹起来，理不在咱们这边，所以就只好同意五天后再去了。”
宋林微微一怔，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说道：“哦？昨天那两千两以下的交易，可都是当天就把钱给结了的。”
宋啸鸣却显得很是了然，缓缓开口道：“这是因为你们的做法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你们把人家的银票都差不多收光了，对方哪能还没点察觉呢？”
宋林听了，面露意外之色，说道：“这张晨还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啊，以前还真没发现他警惕性这么高。难道是因为他那叫贺南的副手在帮忙？”
宋啸鸣淡淡地回应道：“这没什么区别，别指望五天了，就算给你们十天时间，他们也没法把银子运过来。”
宋林赶忙陪着笑，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嘿嘿，一个月都不行，除非他们的银船能长出翅膀，直接飞过淮安。”
宋啸鸣接着吩咐宋林：“既然对方已经有所警觉了，那我们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两千两千地取了，下午改成大额汇兑，今天至少得办他一百万两。”
宋林连忙点头应声道：“是。”要知道，之所以之前设定两千两为限，是因为在江南银行，按照惯例，两千两以下的汇兑，是可以直接付现银的，这样既能显示出他们财力雄厚，又能让程序简化，对大家都方便。
谁能料到对方收缩得如此之快，使得他们尚未来得及对敌方塔进行偷袭，便遭遇了重重阻碍，如同吃了闭门羹一般，计划受阻。
局势的结果并无太大差异，毕竟，按照约定，若五天后无法拿出足够的银子，江南银行同样会陷入绝境，面临倒闭的命运。
宋大掌柜所制定的计划极为简洁明了，那便是实施挤兑策略。
在当今这个时代，这一策略或许并不新奇，但在大明隆庆年间，却无疑是一项具有开创性的举措。
并非是当时的人不够聪慧，而是因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钱庄票号所采用的经营策略显得格外保守，这使得恶意挤兑的手段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
就以钱庄为分号选址这一环节为例，其过程可谓慎之又慎。除了要求所在地本身具备经济发达、商业繁荣的特点之外，交通便利性也是一个重要的考量因素。
就拿成都来说，这座城池在大明堪称为数不多的繁华都市之一。
然而，四大钱庄却无一例外地未在此处设立分号。
究其原因，不过是由于成都的交通状况不够理想，导致库存银两难以从其他地区顺利流转至此。
若要确保成都分号能够安全稳健地运营，就必须准备远超其他地区数倍的库存银。
鉴于此，各大钱庄经过权衡，最终选择放弃在成都设立分号，转而将目光聚焦在长江、运河沿岸的城市，这些城市凭借着便捷的水运条件，一旦某处分号出现银两短缺的情况，总行便能迅速通过水路运输，将其他地区的现银调配过来，提供及时的支援。
规定五到十天付款期，是为防范特定情况，有此宽限期，便无需担忧集中异地大额取现，当时钱庄票号虽放贷，但量小，至多占存银一成，不会达两成，故正常情况下钱庄不怕挤兑。
漕运中断，大运河便捷交通消失，钱庄内部无法相互支援，异地汇兑风险大增。
对于钱庄行业，信用至关重要，存款时承诺全国分号五天可取，就无借口可寻，五天不见现银，顾客便能砸招牌，使其关门。
运河仅徐州到淮安段不通，徐州以北尚可行船，江南银行在山东济宁、临清等地分号，可拆借资金救急。
宋啸鸣计算过，即便算上济南分行，江南银行在山东的四家分行，最多能周济徐州三百万两。
北方的几家分行距离太远，难以及时提供支援，等他们把资金调过来，恐怕事情早已尘埃落定。
宋大掌柜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已秘密安排人手在江南各地的银行分支机构中，悄悄开设了一百多个账户，并陆续存入了高达五百万两的巨额白银。
此刻，这一百多人正手持取款凭证，一同涌向徐州的银行网点，意图一次性提取所有款项，他倒要看看，单凭一家分行的力量，能否抵挡得住这股强大的提款压力。
江南银行相较于其他钱庄，拥有一个显著的优势：其发行的银票已经在市场上建立了良好的信誉基础，这意味着，在紧急情况下，银行有可能通过快速运送银票的方式来应对危机。尽管宋啸鸣的手下坚决不收受银票，但那些盲目跟风的民众却可能因此而改变态度。
为了彻底消除江南银行的最后防线，并人为制造一场大规模的挤兑风波，宋大掌柜指令旗下各家钱庄大量收购江南银行的银票，进一步加剧了市场的紧张氛围。
至此，一切准备工作均已就绪，只待时机成熟，便发起猛烈攻击。想到这里，宋大掌柜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胜券在握！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江南银行的大厅内……
即便许经理亲自出手，使出多年积累的业务本事，却好似行动迟缓的树懒一般办理业务，将每位顾客的耐心都消磨殆尽。
不过，在下午下班前，还是完成了将近一百万两的汇兑业务，而且全部提取现银，不要会票。
这一业务量，相当于徐州分行整整两个月的业务总量。
此刻，就连普通柜员也能看出，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张行长紧紧盯着计时沙漏，申时一到，他立刻下令，敲钟打烊。
通常，他会等顾客办完业务再敲钟，但今天，多一刻都不能等。
钟声敲响，许经理如释重负，赶忙起身向排队的客户鞠躬：
“抱歉，我们下班了。各位客官，明天再来办理吧。”
客户们还想抱怨，保安已经上前请人离开，他们只好骂骂咧咧地退出银行。
当保安迅速上门板后，银行里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不下来。”张晨来到前台，对着那几个心神不宁的手下说道：“业务核对完就赶紧去吃饭吧，今晚加餐。”
说完这话，张晨便转身走进了内里自己的办公室。
贺南早就在办公室里等着了，没过一会儿，三个经理也陆续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