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胶莱运河
眼见双方争执渐起，镇远侯果断拍桌，令众人噤声，随后向宋啸鸣问道：“宋大掌柜，依你之见，这海运之事，我们究竟该不该抢？”
宋啸鸣沉稳回应：“侯爷，属下以为，此事不可贸然行事，需慎思慎行，诚然，我们尚拥有数千条船只、数万名水手，然而，运河行船与远洋航海，实乃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顾寰抚须点头，深表赞同，运河之中，风平浪静，航行无需复杂导航，只需循河道而行即可，但若置身波涛汹涌、广袤无垠的大海之上，行船则需精湛技艺、丰富经验而这些，正是漕丁们所欠缺的。
此时，漕运衙门之人心生不满，嘟囔道：“江南集团既能成就此事，我们又为何不行？”
宋啸鸣神色不变，从容分析道：“江南集团之所以能行，关键在于其先吸纳了沙船帮，长江之上，风浪险恶，仅次于海面，且沙船帮常于江浙沿海活动，其船只与水手本就具备海上航行的条件，反观我们，短时间内实难达到海运所需的各项条件。”
他稍作停顿，接着话锋一转，严肃说道：“我们没必要去走远洋海运这条路，用自身的短板去对抗别人的优势，很不明智。”
“那仁投你的意思是？”顾寰点头问道。
“为把主动权握在手里，我们得提出自己的替代方案。”宋大掌柜沉着声音说：“我们可以提议重开胶莱河。”
“重开胶莱河？”厅里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心里都觉得这是个不怎么样的主意。
在座各位都靠着漕运谋生，对漕运相关话题很熟悉，像胶莱河这个话题，比海运话题热度高多了，每次运河出问题，都会有人提起，由此可见，在运河替代方案里，胶莱河的顺位比海运高。
胶莱河原本是元朝为了漕粮海运时，让船队不用绕行山东半岛，开挖的一条贯穿山东半岛、连通胶州湾和莱州湾的人工运河，全长两百里，从距离上看，似乎优势明显，因为若能成功启用，可节省长达八百里的海路行程，而且还能巧妙避开海上那令人畏惧的风浪侵袭，单从设想来看，着实是个相当不错的方案。
基于这样看似美好的预期，忽必烈调集了数万民夫，历经两年时间，全力挖通了这条寄托着诸多期望的运河。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当运河正式通航后，一系列问题逐渐暴露出来。
原来，山东半岛有着独特的地势，中间高两边低，这种地形使得胶莱河的水流出现了南北分流的情况，这一自然因素导致了原本计划中能够流淌着充沛海水的运河，在实际运行中，仅仅成了一条水量严重不足的淡水河。
如此一来，胶莱河的问题接踵而至，由于水量不足，河水的冲刷能力有限，使得河道很容易出现淤塞的情况。
而且因为河道狭窄以及水浅等限制，大船根本无法正常通行，对于海运而言，船只若要通过这条运河，必须在胶州湾处换成小船，这一过程不仅十分繁琐，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而且在换船过程中，货物的搬运、装卸等操作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损耗，且损耗量惊人。
在当时，海运已经开辟出了更为安全快捷的远洋航道，这些航道远远地避开了沿海一带，相比胶莱河航运，其优势尽显，在这样的对比之下，胶莱河彻底沦为了摆设，失去了其原本应有的作用，于是，忽必烈很快便下旨停止了胶莱河的海运事宜。
尽管胶莱河在元朝时已被证明存在诸多弊端，但到了大明时期，君臣们却始终对这条胶莱河念念不忘。
就拿嘉靖十四年来说，当时朝廷面临着漕运压力过大的问题，为了缓解这一困境，便又征发民夫，重新对早已淤塞的胶莱运河进行了疏通，为了增大运河的水流量，朝廷还采取了多种措施，比如广泛引导周边河水流入运河。不仅如此，为了更有效地调剂河道水位，确保运河的正常运行，还仿照大运河的建设模式，精心修建了九大水闸。
经过一番努力，此次无需再如往常那般大船换小船，便能顺利通过胶莱运河了，这一成果让朝廷上下皆大为欣喜，那些提议开凿以及参与施工的官员，无一例外都得到了奖赏。
仅仅过了一年，胶莱河就再度出现了淤塞的情况，而这次导致淤塞的“罪魁祸首”，便是海潮，在涨潮的时候，海水会裹挟着大量的泥沙，从河口处汹涌涌入；而当退潮时，海水退去，却把泥沙留在了河里，如此一来，泥沙淤积的速度极快，根本让人来不及进行清淤工作……
这样一条存在诸多问题的运河，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本没有多大的实用价值，可宋啸鸣却将其视为对抗海运的法宝，众人自然难以认同。
面对众人那充满质疑的目光，宋啸鸣却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我很清楚，胶莱河本身状况不佳，即便勉强开通，要不了多久也会再次淤塞。”
宋啸鸣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神情悠然地继续说道：“不过，对于咱们来说，这条胶莱河却有着意想不到的妙处。”
“首先，它的妙处就在于，只能使用一两年的时间。”
“没错！”思维较为敏捷的与会者，已然领会了宋大掌柜的意图，“我们正需要这样一个短期的替代方案。”
地方官员们此时也无异议，若以胶莱河暂时替代漕运，待运河修缮完毕，漕船势必会重回他们的辖区，否则，激增的成本将足以让漕运衙门陷入破产的境地。
“其二，倘若朝廷采纳我们的胶莱海运方案，那么海运的起始点便不再是苏州太仓，而是我们淮安，这样对现有的格局影响最小，而且至关重要的是，能够将那些江南的水运势力挡在外面，阻止他们插手漕运事务。”宋大掌柜轻抿一口茶，继续阐述道。
“高，实在是高！”众人纷纷点赞，确保漕运的主导权不落入他人之手，这是基本原则。
“其三，胶莱海运路线从淮安出海，不到六百里即可进入胶州湾，且沿途都是近岸海域，航行难度大大降低，我们的漕运人员也能更快适应。”宋啸鸣放下茶盏，缓缓说道：“综上所述，我建议总督府和总兵府联合上书，倡议重启胶莱河航运，不知侯爷和各位意下如何？”
“支持！”
“没意见！”
“万分赞成！”方才还慌乱无措的漕运众人，此刻仿佛吃了定心丸，有了主心骨，哪还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这主意挺不错，既缓解了朝廷当下的紧急状况，又未伤及咱们的根本利益。”镇远侯捻着胡须，点头称赞道：“依我看，不如也取名‘胶莱海运’，如此一来，也算是执行陛下‘火速办理海运’的旨意，那些支持海运的人，便没了理由反对我们。”
“改得妙啊！改得真好！”众人赶忙随声附和，赞不绝口：“侯爷就是经验丰富，每一个字都价值千金啊！这么一改，咱们就掌握了主动。”
“嘿嘿。”唯独诚意伯刘世延，依旧故意唱反调：“你们想得倒是挺美，可朝廷会采纳你们的意见吗？就算你们再玩文字游戏，也改变不了陛下和户部尚书都倾向于江南集团的事实！”
“我们可是漕运衙门，漕运相关事宜，总该听听我们的建议吧？”众人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你们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赵孔昭的性命吧。”刘世延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八百条漕船在宿迁翻了个底朝天，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现在说的话，就跟放了个闷屁似的，臭不可闻，还指望能有什么动静？”
这话一出，众人好不容易稍微缓和的心情，又被他这番话搅得糟糕透顶。
“行了，你就别在这火上浇油了。”镇远侯无奈地瞪了刘世延一眼，在场的人里，论地位、论资历，也就他能镇住这个刘世延了，毕竟这刘世延年纪不小，还掌过右军都督府，一般人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诚意伯说的倒也有点道理。”顾寰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忧虑之色，“要是光是一个江南集团，那还真不用太担心，毕竟他们在京里的影响力，跟咱们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可现在，姓李的那小子把西山公司也拉进了局，这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没错。”南和伯点了点头，附和道，“我听说啊，定国公、英国公、成国公这些家里，都有西山公司的股份，而且啊，定国公和英国公还在里头担任着职务呢，更别提还有长公主掺和在里面了。”
“是啊，北京的那些高官富商，一个个都对这什么西山公司痴迷得很。”其他官员也纷纷点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畏惧，“这两家要是真联手了，那可真是个棘手的麻烦啊。”
“所以，还得有其他对策。”宋大掌柜神色平静，看着众人，声音沉稳地说道：“不过今天，咱们先把胶莱海运的事儿定下来，尽快安排上疏和游说的相关事宜。”
“没错。”众人都明白，这是要使出盘外招了，这种事儿自然不能在这人多的场合讨论，而且大部分人也不想再参与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