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出手
就在差不多同一日，黄河再次决堤的坏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至北京城。
隆庆皇帝听闻此等噩耗，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情绪激动之下，竟将自己心爱的厌胜瓷狠狠摔碎在地上。
“简直是蠢货行径，误国不浅啊！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安安稳稳的，也不至于多淹几个州县，更不会白白丢掉那十万石漕粮啊！”
隆庆皇帝此次发火，堪称其御宇执政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看着满地破碎的瓷片，他的怒火更是如同被浇了油一般，熊熊燃烧，暴跳如雷。
“朕若是不砍了他们的狗头，都对不起这天下苍生，对不起朕的百姓！”
盛怒之下，皇帝立刻降下旨意，命锦衣卫速去将翁大立和赵孔昭锁拿进京，隆庆皇帝此刻满心愤恨，只觉得自己非得撬开这两个人的脑壳瞧瞧，看看里头是不是都被黄泥汤子给糊住了，以至于做出如此荒唐之事，黄河决口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如一阵旋风，迅速在京师传开，一时间，上上下下全都知晓了此事，顿时一片哗然。
就连普通老百姓也都清楚，漕运这下算是完了，接下来这几年，可别再指望着大运河能正常运转咯。
京城的米价好不容易才被控制下来，却又开始持续上涨，好在第二批通过海运北上的一百船粮食及时抵达京城，否则粮价恐怕又要创出新高。
海运的规模着实有限，就像镇远侯说的那样，三万石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解决大明当下的紧急状况。
一时间，民间要求扩大海运规模的呼声愈发高涨，舆论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一直按兵不动的李铭，看到时机已然成熟，终于开始有所行动。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南北两京陆续有官员上书朝廷，提议立即考虑漕粮海运，以此来替代已经瘫痪的漕运。
在这些上疏的官员中，前任应天巡抚林润格外引人注目，毕竟“林中丞死而复生”的消息本就令人震惊，这使得他的奏疏也备受瞩目。
林润于奏章里提出，在当下运河通行受阻的形势下，应采取河海并行的策略……也就是一方面集中力量恢复漕运，另一方面着手开展海运以作暂时替代，如此行事，一则能够确保漕粮的正常运输；二则可为重新修缮运河争取时间，避免再次仓促行事而重蹈冒进的覆辙。三则是因为海运成本低廉，且不会对内地造成干扰，这能极大地缓解江南地区以及运河沿岸百姓所承受的压力。
并且他还指出，依据元代的相关经验，漕粮的海运工作不必仅由官府独自承担，可以招募民间商行来参与承运事务。只要允许这些商行在回程时运输私人货物，商家必然会踊跃参与其中，如此一来，朝廷无需承担风险与运输成本，商人则能够获取南北货物运输的利益，真可谓官民两便，有效地化解当下的困境与难题。
林润的这份奏章在朝野上下迅速引发了强烈的反响，倘若说他“河海并举”的方案尚属稳健的话，那么其“海运民营”的提议就着实有些大胆了。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反对，指责林润是被大火把脑子烧糊涂了，毕竟漕粮运输关乎朝廷的安全与稳定，怎么能将其托付给商人呢？一旦出现问题，又该让谁来承担责任呢？
户部尚书马森，却对林润的提议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在漕运断绝之后，大明朝里有个人比漕运衙门的人还要心急如焚，这人便是马部堂。
太仓目前的存粮数量超过六百万石，这两个月仅仅耗费了七十万石，按照这样的消耗速度，表面上似乎还能维持一年左右的时间。
然而，实际情况却远比表面看上去严峻得多，一旦漕粮供应中断，最迟年底，各种问题就会像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这其中的关键在于太仓存粮的真实状况，虽然从账面上看，太仓的存粮数量可观，足以应对开销，但真正要动用这些粮食时，就会暴露出诸多隐患，具体来说，通州十三仓所储存的粮食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陈粮。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陈粮的储存时间是有严格限制的，一般来说，超过三年的陈粮就不适合食用了，可是，太仓里的那些陈粮，有很多已经静静地躺在仓里超过了十年，甚至有些陈粮的存放时间长达几十年，这些陈粮之所以还留在仓里，很大程度上是管仓的官吏为了凑数充量而故意为之。
马森自从上任之后，一直尽心尽力地想要解决陈粮的问题，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试图替换掉那些经年累月存放下来的陈粮。
然而，这毕竟是一个由来已久的积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解决的，历任户部尚书都对这个问题束手无策，马森又怎能期望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就彻底扭转局面呢？
如果贸然把那些已经存放了十几年的陈粮发放给九边的将士，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可以想象，那些在边疆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发现自己辛苦征战，却得到这样无法下咽的口粮，他们的心中会涌起怎样的愤怒和不满，恐怕军队会立刻发生哗变，到时候，整个局势就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马森此刻心急如焚，可他却还得整天硬着头皮，对着京城的百姓以及九边的将士们宣称，太仓的存粮足够支撑两年之用，一切皆在掌控之中，让大家不必惊慌。
他心里清楚得很，将来要是事情败露，这些话可都成了确凿的罪证。
对于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马部堂而言，别的都是次要的，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把江南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运进京城，只要新粮能够及时补充，陈粮就会一直安稳地存放在仓库里，那样也就不会轻易暴露问题了。
所以，在海运这件事上，他的态度最为积极。
马森好歹也是个位高权重的官员了，怎么会不了解大明官场那低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效率呢？要是让朝廷来组织海运，光是研究讨论一番，恐怕就得拖到秋后了，再准备准备，那就得等到明年了。不到走投无路、军队快要哗变的地步，这海运怕是难以启动。
可马部堂哪能等得起啊？他不想东窗事发，就必须尽快让海运一事落实下来，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对江南集团的海运行动格外关注。
林润呈上的奏疏，恰好给朝廷提供了一个合适的由头，得以顺理成章地召集当下具备海运能力的商家进行商议。
而在众多商家中，江南集团实力出众，其负责人李铭自然成为了此次邀约的关键对象。
针对漕粮海运这一重要事务，江南集团提出了一套具体的承办方案，他们愿意以承包运输的方式，全力承担起漕粮海运的任务。
具体而言，朝廷在太仓刘家港将漕粮交付给江南集团，而江南集团则会在天津大沽口，将同等数量的粮食完好无损地交给朝廷，确保每一颗粮食都不会缺少。
在这个过程中，倘若出现任何因海上运输而导致的粮食漂没损耗，江南集团都会主动承担相应责任，绝不会让朝廷为此操一分心、担一丝风险。
为了彰显江南集团的决心和诚意，证明他们并非只是空口说说，集团方面更是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承诺，他们愿意预先向户部缴纳高达一百万两的白银，作为此次海运任务的保证金，如果最终江南集团未能按照约定的时间和数量，足额交付漕粮，那么户部有权直接从这笔保证金中进行相应的扣除，以此来保障朝廷的利益不受损害。
在运输费用方面，江南集团也提出了一个合理的方案，他们请求朝廷只需支付所运漕粮总数的两成作为运费，这一比例既能够保证江南集团在承担海运任务的过程中，有一定的资金支持来应对各种可能的支出，又不会给朝廷造成过重的财政负担。
为了弥补在海运过程中可能产生的亏损，江南集团还希望朝廷能够授予他们海运贸易的权利，也就是说，允许江南集团在承担漕粮海运任务的同时，合法地贩运南北两地的货物。通过这种方式，江南集团可以利用贸易所得来填补海运业务中的亏空，从而实现自身的可持续发展，同时也能够更加稳定、高效地为朝廷完成漕粮海运的任务。
马森对于李公子提出的这套方案，满意到了极致，毕竟李铭所给出的条件，实在是优厚得超乎想象，这让马森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而李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马森询问他是否要再斟酌考虑时，他态度坚决地表示，这就是最终的决定，不会再做更改。
马森听闻此言，当即喜不自胜地站起身来，紧紧握住李铭的双手，不停地摇晃着，对江南集团的这一爱国之举给予了高度评价。
两人一拍即合，当场就今日所商讨的内容，签署了一份草案备忘，马森担心李铭会反悔，当天便赶忙撰写奏章，直接呈递给隆庆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