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着急
结束了对上游来水情况的查看,在文武官员热烈的欢呼声中,顾寰与赵孔昭缓缓离开了天妃闸,沿着高高筑起的堤岸,朝着衙门的方向稳步前行。
“总算能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了。”老侯爷和徐阶年岁相当,可身子骨却硬朗许多,他轻轻拍了拍赵孔昭的肩膀,关切地说道:“玉泉啊,你也好好休息几天吧,这段时间可把你给累坏喽。”
“唉,现在还不是能松口气的时候啊。”赵孔昭微微摇着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下官得抓紧安排下去,得让那两千条漕船尽快往北出发。”
要知道,之前黄河突然决堤,导致运河被阻塞,今年首批出发的两千条漕船,全都被困在了淮安,在河面上已经静静地停了两个月之久了。
“这么着急吗?”老侯爷听了,不禁一愣。
“最近这段日子阴雨连绵,要是不赶紧起运,等到了京城,船上的货物还不都得因为受潮大量发霉,到时候根本没法入库啊。”赵孔昭耐心地解释道。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顾寰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不过上游才刚来水,水情到底怎么样还不清楚呢,新修补好的大堤也没那么牢固,依老夫看,不如先等几天,等麦黄水过了再安排起运,这样更稳妥些。”
“这都开春了,雨也都这时候才下,哪还有什么麦黄水啊。”赵孔昭轻轻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还有二十万民夫在大堤上呢,啥险情对付不了?”
心里琢磨着,让他们顺道帮忙拉纤也不错。
顾寰还是一脸担忧,赵孔昭见状,把声音压得低了些,解释道:“老侯爷啊,咱们得抓紧点,拖不得。您还记得上次我跟您提过江南集团那档子事儿不?就是他们从苏州走海路运粮到天津卫那事儿。”
“嗯,有点印象。”顾寰点点头,意思是让他接着说。
“前天,北运河那边有消息过来,江南集团又来了,这次船比上次多了一倍,足足运了三万石粮食。”赵孔昭一边蹭着官靴上的泥,一边皱着眉头,显得格外忧心:“而且啊,只用了九天就到天津了,这速度也太快了。”
“确实快。”顾寰听了,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站在镇远侯的角度,他觉得很提气,挺振奋的,可他毕竟是漕运的总兵官,对这事儿打心底里有点儿抵触,便说道:“不过,就算他们运得再快,这点粮食也顶啥用,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赵孔昭微微皱眉,神色严肃地说道:“老侯爷确实点明了关键所在,咱们当下的情况,规模小反倒让某些人钻了空子,才得以让他们侥幸成功了两次。”他冷哼一声,接着道,“你瞧瞧这海上,风波险恶得很,那些倭寇又极其猖獗,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大规模地运粮,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必然会酿成巨大的灾难,到时候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说到此处,赵孔昭的脸上满是愤恨之色,咬牙切齿地说道:“可那些江南的小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他们居然趁着我们眼下暂时的困境,在京城之中大肆鼓吹海运之事,他们心里只想着赚那黑心钱,全然不顾大明漕运的安全,简直就是妄图将朝廷引上一条邪路,这种心思,真是其心可诛啊!”
顾寰轻轻点了点头,心里暗自思忖:这读书人啊,就是喜欢给别人扣帽子,老侯爷则是哂笑一声,缓缓说道:“不过呢,也不用太过紧张。这朝中啊,隔三岔五就会有人冒出来说要漕粮海运,可哪一次不是最后都没了下文,不了了之了?”
赵孔昭却长叹一声,抬手挥了挥,示意亲兵随员都走远一些,随后,他独自打着伞,静静地凝视着那万千雨丝纷纷扬扬地击打着黄色的水面,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他才压低声音,神情凝重地说道:“老侯爷,这次可和以往大不一样啊!那些人啊,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说动了西山公司,如今他们联合起来,到处游说,那影响力之大,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我听闻,不少部堂高官都被他们给说动了,就连户部尚书马钟阳,都私下里表示可以试一试呢。”
“哦?当真如此?”听闻马森的态度后,顾寰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漕运衙门与户部虽平级,互不隶属,但实际是为户部事务服务的,如今漕运中断,户部尚书完全有依据去探寻新的运输途径,以保障太仓漕粮的供应,故而此时马森的看法至关重要。
顾侯爷这才明白赵孔昭如此焦急的原因。
“没错。”赵孔昭长叹一声,“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漕粮发放出去,早一天运到京城,就能早一天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消停下来!”
“嗯。”顾寰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两千船漕粮抵达京城,确实能让海运的提议停止。“那就按赵部堂的意思办吧。”
“好。”赵孔昭松了一口气,如果顾寰固执己见,他还真不好处理。
当天回到衙门后,赵孔昭立刻下达命令,要求滞留在淮安的两千条漕船尽快起航北上!
为防止运河水量不足导致漕船搁浅,他还特别命令总督府的官员带领士兵仔细检查每一条漕船,将漕丁们携带的私货全部卸下。
漕运私货问题严峻,赵孔昭视察时惊见每条漕船所载私货重量远超漕粮,部分漕船甚至违规改造以容纳更多私货。
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他意识到这正是导致漕船频繁搁浅、损坏及运河设施严重受损的根源。
然而,当前非追究之时,且背后涉及漕运衙门、税关、工部、户部、都察院、宫廷及沿途官员等多方利益,更与南北商人生计息息相关,私货已成各方利益链中的重要一环。
面对此情此景,赵孔昭深知漕粮海运之议在这些复杂利益的牵绊下难以实现,他转而指示下属,强调当前首要任务是确保漕粮尽快安全抵达北京,以应对非常时期的需求,下属官员迅速响应,承诺已采取严格措施,限制超载船只出行,力求保障漕运顺畅。
漕船皆由清江造船厂统一打造,规格毫无二致。船舷处漆有标线,其载重程度与吃水深度紧密相关,载重越重,吃水便越深,若吃水线未过半,那漕船大致处于半载状态。
以一艘四百料的漕船为例,满载时可运送三百石漕粮,然而当下,为确保能顺利通过危险河段,每艘船仅运载一百五十石,由此不难看出,“漕粮海运”的传闻给漕运衙门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为了能尽快将漕粮运抵北京,以证明运河依旧可靠,漕运衙门全然不顾成本高低。
“回去之后,以总督府和总兵府的名义,联合向沿岸州县发布公文,组织充足的人力来拉纤,若有谁耽误了此事,本座定让他丢了乌纱帽!”赵孔昭神色严厉,声音洪亮地下达命令,“都给我传达清楚,哪怕是水浅到淹没膝盖,船底触滩,也得咬牙硬拉过去!”
“明白!”众官员齐声领命,声音轰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