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五千料的大船
在李公子离开芜湖前，阮弼和汪昱皆已开完行会会议，确定集体改制，并入江南集团的大方针。
科学号行船顺利，在长江上快速航行，不到半小时就进入当涂县境内，它顺着江流直下，傍晚时分抵达金陵城，此时天上下起蒙蒙春雨，远处的金陵城笼罩在烟雨之中。
看到有车队冒雨驶来，看守营门的提举司官兵大声吆喝着进行盘问。
护卫表明身份后，提举司官兵急忙跑进去通报，“财神爷来了”。
不久，造船厂紧闭的大门慢慢打开，车队从水关城楼下依次进入，李铭让护卫把马车停在作塘边，然后冒着雨下了车。
马湘兰赶忙跟着下车，站在李铭身后为他撑伞。
李铭静静地看着作塘里一条条整齐排列的五桅大船，激动得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了。
由于天色渐晚且下着雨，造船的工匠们早已收工，偌大的船厂一片安静。
一阵急促的木屐踏水声传来，龙江厂提举杨帆匆忙赶至，他气息不稳地发问：“公子不是说明天才来么？”
李铭目光炽热地扫过一排排千料海船，仿若将军检阅士兵，迫不及待道：“等不了，我能听见它们在呼唤。”
杨帆径直打断李铭的豪情，冷静说道：“公子，急不得，这些船虽完成木工，但船壁未用麻与树油涂抹密封，船身也缺干油处理，缆绳、船帆、内饰等诸多工序还没开展，起码得两月才能下水。”
李铭像是被泼了盆冷水，激动瞬间消散，惊愕问道：“不是说有四十艘造好了吗？”
杨帆赶忙解释：“主体木工是完成了，不过另外四十艘的木料已备好，开工就在这几日。”
宝船厂在打造下西洋船队船只一事上，行事风格颇为独特。
“我要的是能下水的船！”李公子气得面容扭曲，鼻子都差点歪到一边去。
“通常也不会这么急。”杨帆有些畏惧地低下头，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就算船能下水，那也得先试航个把月，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能出海啊。”
“还得两个月？那不就成四个月了？”李铭一听，心里那股火“噌”地就往上冒，差点就想把这厮给吃了。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朝廷定制的船，一般都得一到两年才交货呢。”杨帆低着头，两根手指不自觉地对搓着，小心翼翼地说道：“下官得为龙江厂两百年的招牌负责啊。”
稍作停顿，他又放低声音提醒道：“再说了，公子，就算现在给您船，您敢开出去吗？这可是千料海船啊，朝廷可不允许民间拥有这样的大船……”
李公子一听，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刚刚的那股气势瞬间消散，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激动，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其实他原本计划中的第一次航行，根本用不到这些千料海船。
李公子瞪了杨帆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就打算让我在这儿雨里淋着？”
杨帆赶忙恭敬地说道：“哦哦，公子请进衙署避雨，晚餐已备好，还望公子赏光。”
李公子这才满意地转身上了马车。
提举司衙署是个不大的两进小院，前部分是办公场所，后面则是杨帆一家居住的地方。
杨帆家中人口众多，十分热闹，他不太好把李铭带到后头，便在提举厅摆了一桌酒席来招待李公子。
李公子在马秘书和巧巧的侍奉下，头发弄干了，还换了身毛青布袍子，从偏厅出来入席，说道：“伙食还不错。”
杨帆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都是托公子的福，如今厂里匠户们日子好过了，我这个当提举的，也能稍稍享受些，不用担心被人指责了。”
说起来，李公子还是最习惯吃金陵菜，大概是因为南京地处南北分界，这里的菜肴既不像北方菜那么重口，也不像苏松菜那般甜腻。
一碗酸萝卜老鸭汤下肚，寒意顿时消散，李公子又来了谈兴，对杨帆说道：
“这个世上有没有五千料的大船。”
杨帆四十多岁，只是个正八品的杂职官，他天天在船厂里，风吹日晒的，打交道的都是些粗俗的工匠和船丁，所以皮肤粗糙黝黑，举止声调也和劳动人民差不多。
他扯下一片烧鸡翅膀，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含糊不清地说：“记不太清了。”
“少来这套。”李铭冷笑道，“不聊这个，就聊聊去我那儿上班的事。”
“还是聊这个吧……”杨帆像泄了气的皮球，苦笑道，“我和公子一样，都相信五千料巨舶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公子是从哪儿得知的？”
“我是从书上看到的。”李铭含糊地说，“刘大夏那个混蛋，又不能把所有下西洋的书都烧掉。”
说着，他反问道：“你呢？”
“我可没公子您这般博览群书，不过我倒是亲眼见过五千料的巨舶。”杨帆轻轻抿了一口小酒，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家世世代代都在宝船厂当差，我自小就在这座石头城里长大。”
“在我小时候啊，那艘巨舶就停放在一塘六坞之中，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它，那就是‘震撼’。说实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条巨舶，它虽然已经静静地停在那儿一百多年了，可依旧威武雄壮，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只觉高不可攀，不瞒公子，要是能让我把那条巨舶复原出来，哪怕搭上这条命，我都心甘情愿！”
“那船后来怎么样了？”李铭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个……这个……”杨帆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缓缓说道：“前些年啊，船厂的日子实在艰难，连糊口都成问题，实在没办法，就把它拆了拿去打棺材了，您可知道，那船用的可是上好的楠木啊……”
“哦吼。”李公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真有你们的。”
“公子您可别生气，再好的船，能正常使用也就那么几十年，那艘宝船虽说一直没下过水，可早就已经报废了。”杨帆赶忙解释了一句，随后指着外头廊檐下说道：“公子您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条长长的木板？”
“嗯。”李铭微微点头。只见那根木板，宽度堪比门板，厚度足有一巴掌，长度更是达到了足足四丈，其木质呈现出一种黝黑沉实的质感，显然乃是极为上乘的好料。
“这便是宝船的舵杆，下官特意吩咐人将其留下来，权当做个纪念。”杨帆缓缓说道，言语间不禁流露出感慨万千的情绪。
而李铭在心中则暗暗怀疑，这家伙留下这舵杆，恐怕是打算日后给自己打棺材用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