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服软
“哈哈哈。”李铭在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说道：“长公真是多虑了，江南棉纺此举，并非针对任何特定的人，实则是受松江衷知府的委托，接纳那些失业的织工和织娘而已。”
李铭微微叹了口气，接着感慨道：“你是知道的，松江自开年以来，局势一直十分混乱。在这种敏感的时期，如果再出现大量人员失业的情况，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极有可能会引发民变啊，江南集团既然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发展，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硬着头皮，勉为其难地承担起这份责任了。”
这番话倒也并非虚言，徐阁老怎么也没有想到，海瑞竟然如此行事果敢，简直就是毫无顾忌，双方在谈判破裂之后，海瑞丝毫没有犹豫，立刻采取了极为强硬的手段。徐家在松江的三处宅邸被查抄，两百多名徐家相关之人被抓捕。
虽说这些徐家人在退田之后，大部分都被释放回家了，但徐家一直以来在人们心中那不可战胜的神话形象，却因此彻底崩塌了，多年来，松江百姓心中积压的怨气，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彻底爆发了出来。
从那以后，每天都会有人前往衙门状告徐家的种种恶行，什么欺男霸女、抢夺民产之类的劣迹，那是数不胜数，甚至就连徐璠当年在顺天府参加乡试时，请人替考的这件丑闻，都被一一扒了出来，整个松江都笼罩在一片对徐家的控诉之中，而徐家此次遭遇的打击，无疑是前所未有的。
徐家的处境愈发艰难，俨然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以往那些围着徐家打转、极尽巴结之能事的商人，见风使舵，纷纷与徐家切断了生意上的往来，而那些曾在工场劳作的织工织娘们，虽说参与了告状一事，可心里又着实惧怕日后遭到徐家的报复，再加上如今工场没了订单，开不了工，也就拿不到钱，无奈之下，也只能选择离开徐家的工场另寻出路。
“公子行事真是仁义，江南集团此番作为，也堪称高义之举啊！”阮弼满脸钦佩之色，那模样，仿佛全然不知这背后乃是江南集团在暗中捣鬼一般。
“往后这生意该如何是好，还得请公子给个明示呀。”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瞧这阮弼率先服软的态度，倒让李铭有些不好再对这个老前辈太过强硬了。
不过李铭倒也没想着要把事儿做绝，他此番来到芜湖，是为了能让芜湖的产业振翅高飞，而不是要将这芜湖的支柱产业给连根拔起，搞个釜底抽薪那般决绝。
“自然是要把它做大做强，争取再创辉煌了。”李铭脸上带着笑意，安慰着阮弼道，“只是嘛，从你我两家目前的情况来看，长公您都还如此揪心挂肚的，足以见得江南棉纺和芜湖浆染之间的关系，确实是需要好好调整调整了。”
阮弼听着这话，眼皮微微一抬，心里明白，关键的点终于来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赶忙问道：“敢问公子，具体该如何去调整呢？”
“长公聪慧过人，定然知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道理。”李铭轻抿一口茶水，语气平和地说道：“咱们两家若能强强联合，明确分工、各司其职，这对双方而言都是最优选择。”
阮弼微微点头，问道：“那具体该如何联合？”
“国与国之间尚可通过联姻巩固关系，咱们不妨采取换股的方式。”李铭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换股？”阮弼对江南集团十分熟悉，自然清楚这是李铭惯用的兼并手段，不禁联想到伍记和沙船帮，它们都是以这种方式成为江南集团一部分的，便接着问道：“就像伍记和沙船帮那样？”
“没错。”李铭缓缓说道：“只有双方相互交融，真正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阮弼神情凝重，追问道：“那这换股具体怎么操作？”
“首先，芜湖浆染业总会要进行改组，转变为股份制公司。”李铭竖起两根手指，进一步解释道：“之后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江南纺织总公司换股，另一个是跟江南棉纺公司换股，要知道，前者是后者的母公司，所以换到的股份数量是不一样的，与江南纺织总公司换股得到的股份会少一些。”
“那是自然。”阮弼微微点头，这个道理不难理解。
纺织业在工业革命中扮演了关键角色，这背后有着必然的逻辑，纺织品作为一种生活必需品，受众广泛，不分国家、阶层，人人都有需求，与茶叶、瓷器等商品相比，它不会因消费者个人偏好的差异或者购买力的限制而受到过大影响。
从市场需求的特性来看，纺织品存在易损耗的特点，这使得市场对其的需求能够保持长期稳定，不像瓷器、木器这类商品，一旦被消费者购置，往往能使用很长时间，过长的使用周期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市场的持续扩张。
庞大且稳定的市场需求，催生了数量众多的从业工匠，在纺织生产过程中，相对机械化的重复劳作模式，为机器生产的出现创造了可能，工匠们在日复一日的生产实践中，对生产工艺和工具进行细致观察与不断改进，在这个过程中，灵感得以迸发，推动着生产方式的变革。
李铭对于机器替代人力生产这件事，却持有十分保守的态度，毕竟就大明当前的实际情况而言，劳动力过剩是亟待解决的首要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大规模的手工生产模式显然更符合大明的现状。
贸然选择走机器生产的道路，可能引发的后续后果难以预测，一旦大量手工业者因机器生产而失业，极有可能引发民乱，到那时，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必须得承认，轻工业，特别是以纺织业为代表的领域，是发展的重点方向和主要力量，它不仅能极大推动商业革命，还能为上下游产业创造大量就业机会，是李铭在江南地区着重打造的支柱产业。
纺织业的中心在苏松，而浆染业作为重要的下游产业，其选址问题引发了集团内部的激烈讨论：是继续留在芜湖，还是迁回苏松更好？
江南纺织派坚持“就近浆染，统一管理”，说白了，就是想取消芜湖的浆染业。
江南集团不只看业绩，允许下属公司为了战略目的暂时不盈利甚至亏损，这让刘正齐、许志向等人看到了解决芜湖浆染问题的希望。
他们计划半年内不向芜湖发布任务，这样芜湖的浆染作坊就会纷纷倒闭，即使有阮弼这样的巨头也无力回天。
但这一方案遭到了战略决策委员会成员，尤其是徐渭的强烈反对。
徐渭先是按照常规做法，对洞庭商人进行了一番嘲讽，他指出这帮商人没什么别的能耐，就只会凭借自身的垄断地位，去卡别人的脖，。就拿之前的事儿来说，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把米卖给昆山，而如今又不许卖布到芜湖，这种做法简直毫无长进，也正因如此，他们只能在苏松地区折腾，却没办法和徽商相提并论。
洞庭商会的三个人被说得面红耳赤，毕竟这属于他们在集团里的黑历史，所以根本不敢进行反驳，只能在心底暗暗咒骂徐渭专挑不该提的事来说，可表面上还得装作虚心接受教导、承认错误的样子。
王梦祥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公子的目标是“整合江南，实现共同富裕”，但是江南集团刚一露面，就差点要了芜湖的半条命，这让江南地区其余九府五十四县五州的官绅士民会怎么看待呢？这实在是不利于团结，真的是因小失大。
战略决策委员会否决了江南纺织总公司的这项提案，李铭也是遵循委员会的决策，决定暂时不给芜湖方面施加压力，在他看来，此次出行只要能够和芜湖浆染行会达成战略合作，就算是达到目的了。
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留到以后再考虑吧，反正就算自己不利用松江布去卡对方的脖子，也有很多种办法能让阮弼主动过来求着自己，带着他一起合作。
李公子此次到江南巡视，主要目的是展示江南集团的仁德，进行一次亲善访问，他希望通过与地方府县合作，树立几个典范项目，这便算是圆满达成了目标。
为此，他给阮弼提供了非常宽松的条件，具体如何选择完全由对方决定，江南集团并无特别要求。
李公子这种不仗势欺人、尊重弱势一方的态度，深深打动了阮弼，让他彻底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江南大族愿意追随李公子。
阮弼再次向李铭表达了感谢，并请求李铭给他一些时间，以便与行会的其他人商量一下。他承诺会在李铭离开芜湖之前，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