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热烈欢迎
码头边,身着红黑相间号衣的芜湖县衙役已将闲杂人等驱离,把此地严密管控起来。
芜湖知县帅机带着当地有名望的绅士和富商,一个个伸长脖子盼着,这迎接的排场,比先前长兴、溧阳两地加起来还要盛大十倍不止。
瞧瞧那场面,红毯一直铺到码头尽头,彩楼高高耸立,舞龙舞狮的队伍穿梭其中,锣鼓声震耳欲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位朝廷重臣归乡,或是总督大人驾临。
可实际上呢?来的不过是个稍有点特别的年轻人。
即便一路走来,各县都是前呼后拥、盛情相迎,李公子还是被眼前这阵仗惊到了,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有钱就能这么随便折腾?
就在他满心诧异的时候,科学号稳稳靠岸。水手们麻利地抛下缆绳。
紧接着,八个民夫抬着一块两边带扶手的奢华跳板走了过来。
在一片欢呼声中,李公子有些拘谨地扶着船栏,慢慢下了船。
帅知县和两位老者快步迎上前,双方互相行礼寒暄,李铭实在忍不住,苦着脸说道:“帅大人、长公、汪伯伯,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啊?”
这三人他都认识。
帅机是隆庆二年的进士,在户部观摩政务几个月后,便被任命为芜湖知县。
还有那位“长公”,便是声名远扬的浆染巨头阮弼。
此人极具传奇色彩,与他的歙县同乡汪直,并称徽商双璧。
当年,他们和无数徽商一样,脚穿旧布鞋,怀揣油纸伞,肩扛破布囊,带着全家人的希望,离开了家乡。
阮弼同样是白手起家,但他从不涉及违法的营生,起初,他在徽州同乡的店铺里当学徒、做掌柜,一边积累资金,一边思索未来的方向,经过深思熟虑,他来到芜湖,这里商机无限,他选择了给纸染色的小生意。
由于他重视信誉和质量,生意迅速扩大,赢得了同行的尊重,逐渐成为芜湖染色纸业的领军人物,掌握行业主导权后,他带领整个行业发展壮大,产品畅销全国,南京六部使用的彩纸也由他供应。
在此过程中,他结识了一位赵姓同乡,此人后来成为南户部的右侍郎,有了南京的后台支持,阮弼大胆进军市场更大的浆染业,再次取得巨大成功。
随后,他发起成立了芜湖染色局,将分散的染坊主组织起来,结束了行业内的恶性竞争,并迫使洞庭商帮允许他们购买绸布染色后自行销售。
在那之前,他们只能赚取一道染色的钱,无法涉足利润巨大的销售市场。
自然经营效益大幅增加,所有染坊主获利都远超从前。
他借助徽商遍布全国的商业网络,在各大城市设立多处浆染分局,让芜湖浆染总局成为全国浆染行业龙头,并将产品远销海外。
阮弼声望大振,成为芜湖商会的会长。
多年来他乐善好施,造福乡里,深受徽州和芜湖两地百姓爱戴,被尊称为“长公”。
至于另一位汪伯伯汪昱,他家在正德年间就跻身扬州八大总盐商之列,如今仍稳稳握着那张日进斗金的牌照。
扬州的盐商与瘦马产业,多与汪昱的堂叔汪尚举有所关联,然而,汪昱这一房所积累的百万家产,并非源于盐业买卖。其根源要追溯到五十年前,汪昱的父亲汪尚权前往芜湖发展,通过投资开办钢坊,逐步奠定了家族财富的基础。
在芜湖,汪尚权可是与阮弼齐名的人物,当时,他充分发挥自身资金雄厚的优势,不惜花费重金,从苏州招揽了众多高手匠人,这些匠人技艺精湛,为汪家的钢坊注入了强大的技术力量。汪尚权深知管理与技术革新的重要性,于是对钢坊进行了严格管理,同时积极推动技术变革,在他的精心运营下,汪家的钢坊很快便在众多同行中脱颖而出,呈现出一枝独秀的局面。
在稳固了本地市场后,汪尚权借助徽商广泛而紧密的关系网络,将芜湖苏钢推向全国市场,彼时,朝廷正值抗倭之际,对于熟铁精铁的需求急剧增加,以用于制造枪炮等武器,汪尚权抓住这一历史机遇,积极调整生产策略,大力提升钢产量,在他的努力下,芜湖的钢产量迅速攀升至全国第一,甚至超越了排名第二的广东全省。
自此,“苏钢”这一名号与芜湖紧密相连,人们在提及苏钢时,首先想到的便是芜湖,以及背后的功臣汪尚权,而曾经苏钢的起源地苏州,逐渐被人们淡忘。
凭借在钢铁行业的卓越成就与巨大影响力,汪尚权当上了芜湖商会的会长,一时间风头无两,成为芜湖商界的标志性人物。
汪尚权去世后,其子汪昱继承了家族产业,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汪昱始终坚守家族事业,用心经营,尽管市场环境变幻莫测,竞争愈发激烈,但汪昱凭借自身的智慧与努力,维持了家族生意的稳定发展,未坠父亲的威名。
汪尚举是张老头的多年好友,李铭中状元后,他和阮弼都去昆山道贺过,所以李铭自然知道他们,在芜湖徽州码头,听了李铭的话,三人都大笑起来。
帅知府说:“李公子来芜湖,我必须最高规格接待,不然会落埋怨。”阮弼也笑着说:“公子能亲来芜湖,是我们的荣幸。”
汪昱则表示:“你希望低调,可拗不过县尊和老会长。”寒暄后,三人介绍了其他芜湖官员和当地士绅,包括阮弼的侄子、芜湖浆染总局的大掌柜阮范,因为阮弼年事已高且无子,只能培养侄子做接班人。
在繁昌,有一位名叫汪早的人,他经营着铁矿生意,是汪昱的兄长,芜湖米市行会的会长江叔先,在当地米市行业颇具影响力,还有芜湖造船行业的会长查杰,掌控着造船相关事务,以及药材行业的会长汪一龙等,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徽商,其中休宁老乡更是占了不小的比例。
李铭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景象,一座城市的士绅阶层,竟全然由商人构成,而且存在着数量众多的行会组织。
这是一座被商人牢牢把控,基本依照商业规则有序运行的城市,即便是经济繁荣的苏州,在这一方面也难以与之相提并论。
当然,这种情况与当地有出息的读书人偏少存在关联,当地上一位考中进士的,还是嘉靖三十二年的同进士,这已然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由此可见,有得到的部分,必然也会有失去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