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江城市教育局长办公室的死寂。
副局长猛地一拍桌子,额头青筋暴跳,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失控了!彻底失控了!”他将平板电脑重重摔在会议桌中央,屏幕上,一个短视频正在循环播放。
画面里,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正用稚嫩的笔迹,以咬破的手指在作业本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天生我材必有用”。
视频的标题触目惊心——【#血书挑战# 我为李砚发声!】
“不止一个!”副局长指着屏幕,手指都在颤抖,“全市的短视频平台,从昨晚开始就出现了这种模仿行为!后台数据显示,‘血书挑战’的话题参与人数已经破万,已有三名学生因伤口感染被送进医院!”
局长周文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没有看那段刺眼的视频,而是死死盯着手里的数据报表。
那上面,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比视频更让他心惊肉跳。
【#我来补全这首诗#】话题播放量,两亿三千万。
各大外卖平台,昨夜新增订单备注超过五万条,内容五花八门:“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外卖小哥快点来”、“两岸猿声啼不住,我的奶茶要全速”、“春风又绿江南岸,麻烦送到A栋办”。
诗词,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野的姿态,从课本里挣脱出来,融入了城市的每一个毛细血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舆论事件,这是一场席卷全城的文化风暴。
就在这时,周文渊的私人邮箱里,一封匿名邮件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附件标题:《诗魇香调查报告及相关证据》。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它。
邮件里,是李记者连夜整理的关于“迷心露”的考据,以及一张墨衣会内部成员的关系网。
而最让他瞳孔骤缩的,是一段监控视频的截图——画面中,一个穿着墨衣会服饰的男人,在深夜鬼鬼祟祟地潜入市教育局的广播系统机房,手里拿着一个U盘,上面贴着标签:“文化恐慌音频脚本”。
周文渊缓缓放大那张截图,画面中男人的侧脸,他无比熟悉——正是平日里跟在墨公身边,对他毕恭毕敬的一名弟子。
他们利用官方渠道,散播恐慌,再利用恐慌,逼官方出手镇压李砚。
好一招借刀杀人!
周文渊缓缓摘下眼镜,用指节用力按压着太阳穴,镜片下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如刀。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整个教育系统,都被当成了那把抹除异己的刀。
与此同时,一场无声的反击正在城市的另一端悄然策划。
苏绾的房间灯火通明,她通过加密聊天软件,正与江城另外五所重点中学的文学社社长进行着一场线上会议。
在校报主笔老章的技术支持下,一个名为“百校共读行动”的计划雏形迅速诞生。
“官方封锁的是渠道,但他们封锁不了人心。”苏绾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我们不抗议,不游行,我们只讲诗。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诗,不是疯子的呓语,而是每个普通人都能感受到的心跳。”
计划的核心,是在周末午后人流量最大的市中心步行街,发起一场名为“街头讲诗”的快闪活动。
不设门槛,不限身份,不论水平。
任何一个路人,都可以走上那个临时的讲台,分享一首打动过自己的古诗。
周末,下午两点。
大壮带着传灯社的十几个兄弟,不到半小时就在步行街的中心广场上搭起了一个半米高的简易木质讲台。
一条巨大的横幅被高高挂起,上面的字简单而有力:“诗不属于庙堂,属于街头巷尾。”
起初,路人们只是好奇地围观,窃窃私语,没人敢第一个上台。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时,一个围着油腻围裙、头发被汗水浸湿的中年大姐,端着一盘刚出炉的煎饼,挤开人群,有些笨拙地爬上了讲台。
“我……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大姐涨红了脸,声音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她举起手里满是老茧的手,“俺就认识一首诗,叫《悯农》。”
人群中有人善意地笑了起来。
大姐却不管不顾,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俺不懂啥叫平仄对仗。俺只知道,俺每天凌晨四点就得起床和面,夏天炉子边上快五十度,汗水掉进面糊里是常有的事。‘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俺活了四十年,就觉得,这十二个字,哪一个字不是俺们的血和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前一秒还在发笑的人群,瞬间静默。
那股由油烟、汗水和朴素生活熬煮出的真实感,让所有华丽的辞藻都黯然失色。
静默了足足三秒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人群角落,墨莲所化的少女阿莲悄然现身,她看着台上那位平凡的大姐,白皙的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点。
一缕无人察觉的文气,如微风般悄然注入大姐的声浪之中,让她朴实的话语拥有了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李砚本已拒绝了苏绾的邀请。
他害怕自己的出现,会再次成为风暴的中心,让这场本该纯粹的活动变味。
然而,当晚回家的路上,他路过附近一所小学的围墙。
昏黄的路灯下,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正蹲在墙根,有模有样地模仿着他的语气。
“‘噫吁嚱,危乎高哉!’——这不是说山有多高,是说人心关得有多紧!”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喊道。
另一个女孩仰起头,满眼崇拜地问他:“我哥说,李砚哥哥只是生病了,只要我们还记得他讲的诗,他就不会把自己忘掉。这是真的吗?”
李砚的脚步,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他站在阴影里,看着那几个孩子,良久,良久。
最终,他默默转身,走进了街角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他买了一盒创可贴,和一瓶最鲜艳的红墨水。
第二天中午,当“街头讲诗”活动进行到高潮时,一个清瘦的身影悄然出现在讲台后方。
李砚接过苏绾递来的话筒,他的出现让现场瞬间沸腾,无数手机镜头对准了他。
他却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人群,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一根针,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今天,我不讲《蜀道难》,也不讲《将进酒》。我想讲一首每个人都会背的诗——《静夜思》。”
台下一片愕然。
“你们都以为,这是一首思乡的诗。”李砚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林立的高楼,“但我想说,它讲的,更是孤独。”
他没有引用任何典籍,也没有分析任何技巧,只是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调,讲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盛唐之夜。
“那一晚,我一个人醉倒在长安的酒肆里,分不清自己是谁,也想不起家在哪。一个白胡子的大叔拍着我的肩膀,指着天上的月亮对我说:‘小子,你看。举头望明月,是天下所有离家的人,在这一刻一起抬头。’”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李白。”
李砚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泛红,“所以,当他写下‘低头思故乡’的时候,我想他和我一样,心里在问一个问题——故乡在哪?可对于我们这些孤独的人来说,我们根本不知道家在哪。”
台下鸦雀无声,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几个多愁善感的女高中生,已经悄悄地抹起了眼泪。
忽然,天空飘起了细雨,冰凉的雨丝打在人们的脸上。
可奇怪的是,围观的人群不但没有散去,反而下意识地向讲台聚得更拢,仿佛要用体温为那个孤独的少年撑起一片无形的屋檐。
就在此时,悬挂横幅的旗杆顶端,一直蛰伏在李砚笔袋里的旧毛笔残灵“阿灰”,趁着这股万众汇聚的意念,猛地跃然而出!
它将自己那半截炭笔般的笔尖,在湿润的空气中悬空划动。
奇迹发生了!
一道道淡墨色的诗句轨迹,竟凭空浮现在空中,如天书垂示,若隐若现——“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天啊!快看天上!”
“那是什么?海市蜃楼吗?”
人群彻底沸腾了,惊呼声、拍照声此起彼伏。
网络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瞬间爆炸,观看人数以几何级数疯狂飙升。
躲在人群中的老章,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狂舞,几乎要划破纸背:“今日始知,诗可为民声作鼓,亦可感天地风雨!”
墨衣会密室中,巨大的监控屏幕上正直播着步行街的景象。
墨公看着空中那淡淡的诗痕,脸色铁青,手中的拂尘“啪”的一声,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砸出一道裂痕。
“区区蝼蚁!竟敢僭越传诗之权,引动天地异象!”他怒吼道,“传我命令!立刻启动‘断脉计划’!”
“断脉计划”——全面回收市面上所有流通的旧版语文教材和未经墨衣会审定的诗词选集,并派遣弟子伪装成文化稽查员,以“内容不合规”为由,突击检查全城书店、图书馆,查封所有“非标诗集”!
然而,当一队“稽查员”气势汹汹地冲进城西一家社区书屋,准备查封书籍时,他们却被数十名闻讯赶来的老人死死堵在了门口。
“这些书,都是我们留着给孙子孙女读的!你们凭什么收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张开双臂,护住了身后的书架。
为首的一位白发教授,更是拄着拐杖,怒斥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你们心中有邪,才看什么都是歪的!你们删得了文字,删得了人心吗?”
混乱中,一本厚厚的《唐诗三百首》从高处坠落,书页在空中散开,不偏不倚,正好翻到了《将进酒》那一页。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书页上,那油墨印刷的字迹,竟在此刻微微发烫,映出了一圈淡金色的光晕!
当夜,李记者筹备已久的完整版调查纪录片,在各大视频网站同步上线。
标题只有一个简单而尖锐的问题——《谁在恐惧诗歌?》。
视频以前所未有的翔实证据,揭露了墨衣会近百年来,如何通过渗透教育体系、篡改诗词解读、制造文化恐慌,来维护其对诗词解释权的垄断。
影片的结尾,播放了一段尘封多年的采访录音。
录音中,一个年轻而坚定的声音响起,那是前守卷人老周在接受采访时留下的最后一段话:“守卷人的使命,从来不是锁住诗,而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它活下去。”
三小时,视频播放量突破千万。
江城,李砚的家中。
他床头那块作为媒介的旧书残页,在沉寂了数日之后,终于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久违的系统界面,在他脑海中闪烁重启。
【检测到宿主引发大规模文化共鸣,功德值急剧增加……】
【当前功德值:1020/2000(渐入诗魂境界)】
【触发隐藏成就:“万口传诗”!】
【解锁新能力:“文气加持·群体共鸣”——当宿主在公众场合传播诗词并引发强烈共鸣时,可暂时将所有听众的意念汇聚,形成文气护盾,抵御精神层面的攻击。】
李砚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重新变得澎湃的力量。
他望向窗外被霓虹灯映亮的雨夜,轻声喃喃:“李白,你看。这人间,没那么容易沉默。”
“该轮到我们,正式发声了。”
与此同时,午夜凌晨三点整。
远在京城、沪市、羊城等七座超一线城市的市中心,人流量最大的地铁站广告牌,仿佛响应着某种神秘的召唤,在同一时刻,所有商业广告尽数消失,同步亮起了一行血红色的巨大篆体字:
“下一首诗,由你开口。”
这只是一个开始。
而风暴,总是在最猛烈的爆发前,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