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太阳穴刺入，在脑髓中疯狂搅动。沈清辞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若非她反应极快，用手猛地撑住身旁那棵虬结苍劲的古松，只怕已狼狈地跪倒在地。
“清辞！”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一步踏前，有力的手臂瞬间环住她的肩膀，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他那张惯常冷峻如冰封湖面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映着担忧与惊疑。“怎么回事？是天道反噬？”
沈清辞说不出话，只是剧烈地喘息着，眼前是一片五彩斑斓的混乱光影，耳边是亿万种声音交织的轰鸣。那不是外界的声音，而是来自她灵魂深处，来自那片刚刚被ZZ-0819强行冲开的、被封印的记忆禁区。
“不……不是天道……”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指甲深深抠进粗糙的树皮里，“是……我自己……”
“检测到核心记忆封印解除程序启动……权限认证通过……警告，数据流过于庞大，宿主精神阈值临近临界点……” ZZ-0819那原本冷静的电子音，此刻也带上了急促的颤音，像是在与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抗衡。“加载中……10%……35%……”
随着进度条的疯狂跳跃，碎片化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一直以来所以为的“现实”。
她看见……一片无垠的虚空，并非黑暗，而是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着微光的代码和数据链构成的海洋。它们如同星河般璀璨，又如同生命的脉络般搏动。
她看见……自己并非穿着古装或任何任务世界的服饰，而是身披一件纯白色的、流线型的长袍，长袍的材质非布非革，表面有幽蓝色的光纹时隐时现。她悬浮在那片数据虚空之中，指尖轻点，便有新的“规则”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生成山川、河流、生命与文明的雏形。
她看见……一个庞大得无法形容的、如同水晶神经网络般的巨大结构——【主神空间】。而她，并非其中的一个执行者或任务员。
她是 “构架师” 。
代号——“根源”。
她是主神空间最初、也是最核心的几位缔造者之一。并非战斗人员，而是世界的编写者，规则的奠基人。眼前这个修仙世界的“天道”，在她曾经的造物面前，渺小得如同她指尖划过的一粒微尘。
“呃啊——！”又一阵更猛烈的剧痛袭来，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记忆碎片，带着血腥与背叛的冰冷触感，狠狠楔入她的脑海。
那是……一场会议。在主神空间的最核心，【永恒神殿】。
她站在恢弘的大殿中央，周围是其他几位光影模糊的“构架师”和更高维度的存在——主神系统的集体意识化身。
她在据理力争，声音清晰而坚定：“……僵化的秩序终将导致灭亡！我们创造了万千世界，不是为了将它们变成按固定剧本演出的提线木偶！赋予它们‘可能性’，哪怕这可能性意味着混乱与风险，才是对生命本身的尊重！现在的‘剧情纠错机制’正在扼杀所有世界的活力！”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那是主神的裁决：“构架师‘根源’，你的理论存在巨大风险。‘可能性’是不可控变量，你的提案否决。现有秩序，不容更改。”
“不容更改？”她听见自己当时发出了一声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失望与决绝，“那就让我来证明，你们错了！”
她想起来了……那场所谓的“意外事故”……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是她，暗中将自己的一部分核心意识碎片，注入了数个她认为最具“可能性”的世界底层代码之中。她就像一个在完美程序里埋下“彩蛋”的黑客，这些碎片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世界线，催生出超越原定剧本的变数，打破既定的命运枷锁。
她要让那些世界，自己“活”过来！
然而，她的行动被发现了。
主神视她为最大的“病毒”，对她执行了最彻底的【格式化】清除。她的肉身被湮灭，绝大部分记忆和力量被剥离、封印。在最后关头，是她很早之前出于谨慎，秘密编写并隐藏的独立辅助系统——ZZ-0819，强行捕获了她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点灵魂本源，逃离了主神空间，伪装成普通的快穿系统，流窜于各个小世界之间。
所谓的“修复叙事熵”，修复的正是因为她当年的“注入”而变得不稳定、偏离主神预定轨道的世界！而她感受到的那些世界的“亲切感”与“共鸣”，正是因为它们流淌着她的一部分“血液”！
“记忆加载100%。核心权限部分恢复。” ZZ-0819的声音响起，虽然依旧是电子音，却仿佛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以及……沉甸甸的悲伤。“欢迎回来，‘根源’构架师。或者，我该称呼您……主人。”
沈清辞，不，此刻或许应该称她为“根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体。
她脸上的痛苦之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平静。那是一种知晓了一切真相，看透了万年骗局后的死寂。她左眼深处，原本只是能看到“叙事熵”流动的微光，此刻仿佛化为了一个微缩的、不断生灭的星河漩涡，深邃得令人恐惧。
她松开了撑着古松的手，目光扫过自己依旧停留在这个修仙世界的、微微颤抖的指尖。
“所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寒意，“我一直在‘修复’的，是我自己曾经播下的‘希望’？我一直在对抗的，是我自己曾经试图赋予它们的‘自由’？”
零紧紧盯着她，他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崩溃或疯狂，只看到了无边无际的荒芜与自嘲。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听不到ZZ-0819与她的对话，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就在刚才那短短片刻，他怀中的这个女人，从内到外，彻底地蜕变了。一种古老而浩瀚的气息从她灵魂深处苏醒，让他这个见惯了诸界奇景的监察官，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与渺小。
“清辞？”零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带着试探，“你……想起了什么？”
沈清辞转过头，那双眸子对上他的。零浑身一震，他在那双眼底看到了万载的沧桑，以及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
“我想起了我是谁。”她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也想起了，你，以及你背后的主神空间，一直追捕我、欲将我除之而后快的真正原因。”
她微微抬起下巴，视线越过零的肩膀，仿佛穿透了云海，穿透了此界的天道屏障，直接望向了那虚空中冰冷运转的【主神】。
“我不是什么病毒，零。”
“我是……所有世界混乱的根源，也是它们曾被许诺，却又被夺走的……那个‘可能性’本身。”
“主神害怕的，从来不是混乱。它害怕的，是失去对一切的绝对控制。而我，就是那个它无法控制的……终极BUG。”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之上，那原本被她一剑斩开后又勉强弥合的天道屏障，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她此刻苏醒的“本质”，其存在本身，就是对这僵化秩序最强烈的冲击与否定。
风暴，将至。而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承受的棋子。
她是执棋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