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警的巡逻艇在雾港以东海域犁开一道道白浪,直升机轰鸣着掠过天际,进行着拉网式搜索。但如同陈景明预料的那样,那艘载着亚历桑德罗·法尔内塞的快艇,如同融入了大海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显然有着周密的逃脱计划和接应网络,或许早已通过潜艇或者换乘其他船只,去往某个未知的、不受法律约束的角落。
黑鸦屿,“忏悔者山谷”深处的洞窟被彻底封锁,由专业队伍进行清理和勘查。那堆积如山的财宝被逐一登记、封存、运走,其价值之巨,足以让见多识广的金融专家也为之咋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条被亚历桑德罗开启的密道深处发现的——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属于“鸦群”的秘密档案库。里面不仅有无数的金币和古董,更有大量记录着“鸦群”数百年间利用构陷、谋杀等手段攫取权力和财富的羊皮卷宗,以及一些涉及欧洲历史上诸多未解之谜的线索。这些发现,足以在历史学界和情报界掀起惊涛骇浪。
魏东升在得知亚历桑德罗逃脱、但核心财富和部分档案被起获后,精神彻底垮塌。他主动交代了更多细节,包括他父亲魏明远晚年备受良心谴责,试图销毁部分证据,以及他自己如何利用魏家财富,暗中阻挠和打压任何试图探究法尔内塞家族和“鸦群”历史的研究者。等待他的,不仅是商业帝国的崩塌,还有漫长的司法审判。魏家的显赫,最终以这样一种不光彩的方式,走向了必然的衰亡。
雾港市局召开了盛大的新闻发布会,宣布“乌鸦法官”连环杀人案告破,主要凶手郑文渊(被作为主犯对外公布)已死亡,幕后元凶亚历桑德罗·法尔内塞在逃,正在进行国际通缉。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公众的恐慌逐渐平息,生活似乎重归正轨。
但刑侦队内部,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挫败感和凝重。大家都清楚,真正的恶魔依然逍遥法外,并且带走了一部分最危险的东西——那尊可能象征某种权力或秘密的黑曜石乌鸦雕像,以及他对“鸦群”那套扭曲教义的狂热信仰。
陈景明的办公室,烟雾缭绕。他很少抽烟,但此刻指间却夹着一根燃烧了半截的香烟,目光落在白板上亚历桑德罗·法尔内塞那张英俊而冰冷的面孔上。这张脸,是基于历史画像和现场几名队员的惊鸿一瞥,由顶尖模拟画像专家拼凑而成,那双深邃黑暗的眼睛被描绘得尤为传神,仿佛能穿透纸张,直视人心。
李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厚厚的结案报告初稿,看到陈景明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让清冷的空气驱散一些烟味。
“海警和国际刑警那边还是没有实质性进展。亚历桑德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李振将报告放在桌上,“这家伙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我们查了他所有可能的化名、账户、交通工具,都一无所获。他背后可能有一个我们尚未触及的、庞大的支持网络。”
陈景明掐灭了烟头,声音有些沙哑:“他不是一个人。‘鸦群’沉寂了数百年,但它的种子可能散布在世界各地。亚历桑德罗的出现,可能只是一个开始。他带走的那些核心档案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能够颠覆现有秩序的秘密。”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将亚历桑德罗的照片取下,盯着看了许久,然后缓缓说道:“我们打断了他的一次‘审判’,摧毁了他的一部分根基,但远远没有摧毁他的信念和他的组织。他就像一条受伤的毒蛇,躲进了更深的洞穴,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机会。而且……”
他顿了顿,眉头紧锁:“我总觉得,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现身,不仅仅是为了追回财富和复仇。他似乎在……测试什么。测试现代社会的反应,测试我们的能力,或者,在为他更大的计划做准备。”
李振点了点头,深有同感:“那个匿名电话……现在想来,很可能就是他或者他的手下打来的,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宣告。”
提到匿名电话,陈景明的心微微一沉。那个声音……“城市需要新的‘调音师’吗?” 当时以为指的是模仿赵铭的郑文渊,但现在看来,或许亚历桑德罗从一开始,就将自己视为了一个更宏大、更古老的“调音师”——调整历史走向,执行神圣“审判”的调音师。
这时,陈景明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一个加密信息提示。信息来自一个他拜托的、在国际暗网和某些特殊领域拥有渠道的“线人”。内容很短:
「目标踪迹消失在‘自由港’(泛指某些不受管辖的灰色地带)。风声很紧,暂时蛰伏。小心‘渡鸦’(Raven),他已苏醒,并在招募新的‘羽毛’。」
自由港……渡鸦……新的羽毛……
陈景明将手机屏幕递给李振看,两人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
“渡鸦……这很可能就是亚历桑德罗在国际黑市或者他那秘密组织内部的新代号。”李振分析道,“他在招募人手,补充这次损失的力量。”
“而且选择了蛰伏。”陈景明接口道,“这意味着他短期内可能不会再有大规模行动,但也在积蓄力量。等他再次出现时,恐怕会更加难以对付。”
压力并未随着案件的“告破”而消散,反而转化为一种更长远的、沉甸甸的负担。他们知道,亚历桑德罗·法尔内塞和他的“鸦群”,已经成了一个跨国性的、极具危害的潜在威胁。
几天后,陈景明独自一人去了顾永源教授的墓地。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应该是他的学生或家人来过了。陈景明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海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教授,真相……算是揭开了一角。”他在心中默念,“但带来的,却是更大的阴影。不过,只要阴影还存在,追捕就不会停止。”
他又去了一趟雾港大学图书馆,站在曾经发现顾永源尸体的珍本特藏区书架间。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历史血腥气。他仿佛能看到顾永源教授生前在此孜孜不倦查阅资料的身影,能感受到他发现那个乌鸦徽记时的震惊与兴奋。
历史的尘埃,一旦拂开,露出的可能是瑰宝,也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回到家中,夜色已深。陈景明站在公寓的阳台上,望着脚下这座灯火璀璨、似乎已经从连环杀手的阴影中恢复过来的城市。雾港依旧繁华,车流如织,霓虹闪烁。
但他知道,在这片繁华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赵铭的“调音师”虽然伏法,但亚历桑德罗这个更古老、更危险的“渡鸦”已经苏醒,隐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用他那双继承了数百年偏执与仇恨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他的私人手机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屏幕漆黑,沉默着。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它还会再次响起,带来新的谜题,新的挑战,或者……新的死亡预告。
陈景明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目光变得坚定而深远。
雾港的故事,关于罪恶与追捕的故事,还远未到写下终章的时候。他只是稍稍合上了这一卷,等待着下一卷的序幕,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被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