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难的是丞相府下的一位属官,姓赵,据说与朝中一位推崇“法古”的老博士走得颇近。赵属官带来的并非正式公文,而是一种带有警告意味的“质询”,要求“器物改良办”就“标准化犁铧”一事做出解释,核心在于:是否违背祖制,是否扰乱了固有的工匠秩序和市场。
这顶帽子扣得不小。公输迁脸色发白,显然有些慌了神。那几个老吏更是噤若寒蝉。
张三却相对镇定。他深知,在秦朝,空谈“古制”是没用的,必须用对方无法反驳的逻辑和实实在在的利益来说话。
“公输先生不必担忧,此事我来应对。”张三安抚道,随即向赵属官请求,“可否请大人安排,容下官当面陈情?”
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或许是也想看看这个闹出不小动静的“弄臣”有何本事,这场质询被安排在了丞相府的一间偏室。主持者并非李斯本人,而是一位秩级不低的丞相长史,两旁还坐着几位负责相关事务的官员,包括那位赵属官。气氛严肃。
张三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他没有穿官服,依旧是一身干净的常服,手中拿着一卷他提前准备好的……纸质“PPT”。
“下官张三,拜见长史及诸位大人。”他行礼如仪,不卑不亢。
“张三,”长史开口,声音平稳,“闻你于少府之下,推行所谓‘标准化’,制作新犁,可有此事?”
“回长史,确有此事。”张三点头。
“可知我大秦自有法度,百工各有其序?尔等擅改旧器,恐乱民心,扰秩序,此乃大忌!”赵属官抢先发难,语气咄咄逼人。
张三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缓缓展开了手中的纸卷。上面用清晰的图表和文字,罗列着数据。
“大人所言‘秩序’,下官深以为然。”张三先肯定对方,然后话锋一转,“然,下官以为,最大的秩序,乃是‘强国’与‘富国’之秩序。下官所为,正是为了维护此秩序。”
他指向纸上的数据:“此为推行新式犁铧之官田,与使用旧式犁铧之官田,同期耕作效率与预估产量对比。数据显示,新式犁铧耕作效率提升近两成,因部件标准化,损坏后维修耗时减少过半,总体估算,可使官田产出增益至少一成。”
一成!这个数字让在座的几位官员眼神微动。粮食,是帝国的根基。
“至于扰乱秩序,”张三继续道,“下官并未取缔旧式犁铧,只是提供多一种选择。且新式犁铧由官营匠坊统一打造,质量可控,反而能遏制民间劣质农具流通,此正是强化朝廷对百工之管理,何来扰乱之说?”
他引入了“数据对比”、“增量思维”和“管控强化”的概念,将对方的指责一一化解。
赵属官脸色有些难看,强辩道:“即便如此,此等奇技淫巧,终非正道!圣人治国,当以仁义礼法为本!”
张三等的就是这种论调。他微微一笑,抛出了准备好的“杀手锏”:
“大人,下官愚见,治国如同驾车。仁义礼法,如同驭手之德,至关重要。然,一辆破车,纵有天下最好的驭手,亦难行远路。下官所制之新犁,所造之新纸,便是为帝国这驾马车,更换更坚固的车轮,打造更轻便的车厢!此‘器’之利,正可助‘道’之行!若空谈仁义而忽视器物之利,无异于舍本逐末,恐非真正的强国之道!”
他将“器”与“道”的关系摆出,将自己的工作拔高到辅助“大道”的高度。
一番唇枪舌剑,张三逻辑清晰,数据支撑,又将自身行为完美嵌合进秦国的核心利益,使得赵属官等人的指责显得苍白无力。
那位一直沉默的长史,终于缓缓开口:“张先生之言,不无道理。陛下常言,要‘黔首自实田’,富国强兵乃第一要务。若此物果真利于农事,便有其价值。”
他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但“不无道理”和“有其价值”两个词,已经表明了态度。赵属官等人见状,也不再纠缠。
走出丞相府偏室,张三长舒了一口气。这场“朝堂辩论赛”,他算是险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庆祝,一名宫中的内侍便找到了他,传达了一个更令他心跳加速的口谕:
“陛下闻‘纸’之名,甚奇之。着器物改良办张三,即刻携此物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