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准化”犁铧在匠作坊的成功，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在“器物改良办”这个小小的官署里激起了涟漪。那几个老吏看张三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好奇和审视。
公输迁的态度也软化了不少，虽然依旧话不多，但至少愿意拨给张三一些资源，让他继续“折腾”。
张三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他将“标准化犁铧”定为第一个正式项目，命名为“大秦农具1.0”。他雄心勃勃地制定了推广计划：先在咸阳周边的官田试用，收集数据，优化设计，然后逐步推广至全国。
然而，现实的阻力远超他的想象。
首先发难的是负责督造农具的工师（工匠头领）。一位姓王的老工师，须发皆白，技艺精湛，在匠人中威望极高。他拿着那套“标准犁铧”，找到公输迁和张三，脸色很不好看。
“公输啬夫，张先生，”王工师语气生硬，“此物形制呆板，全无灵性！我辈匠人，打造器物讲究因材施教，观其纹理，顺其性理。如此千篇一律，与木偶何异？况且，各地土质有硬有软，此等统一之犁，如何能适应万物？”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中年工匠也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传统手艺的骄傲和对这种“死板”新事物的排斥。
张三试图解释标准化的好处：便于大规模生产、降低维修成本、保证基础质量……但王工师根本听不进去，在他眼中，匠人的“手感”和“经验”远比冰冷的尺寸重要。
第一次项目协调会，不欢而散。
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当第一批“标准犁铧”被送到咸阳附近的一处官田试用时，负责管理官田的田啬夫（田官）又找上门来。
“此犁过于沉重，不如旧式犁轻便灵活！耕牛拉动费力，农人也用不惯！”田啬夫抱怨道，“而且这犁头角度，于我此处土质，入土太深，反不如旧犁得劲！”
张三亲自跑到田埂上，看着农人费力地操控着新犁，耕牛也确实显得比平时更吃力。他意识到，自己犯了“闭门造车”的错误。他只考虑了制造的标准化，却忽略了实际使用的场景和地域差异。
“用户体验”不好！这是产品经理的大忌。
挫折感扑面而来。来自传统技艺的抵触，来自实际应用的负面反馈，让他的“标准化”项目陷入了僵局。公输迁和那几个老吏又开始用那种“早就告诉你行不通”的眼神看他了。
深夜，张三独自坐在官署里，对着摇曳的油灯，感到一阵疲惫和孤独。在这个时代推行一点改变，竟然如此困难。
但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又冒了上来。互联网行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产品上线被用户骂成狗，连夜修改版本的事情还少吗？
“不能硬推‘绝对标准’，得搞‘基础标准’加‘可选配置’！”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重新拿起炭笔和木板。这次，他不再追求所有部件完全统一，而是将犁铧分解为核心部件和可调部件。比如，犁头的材质和基本形状标准化，但尺寸提供大、中、小三种“基础型号”；连接木柄的榫卯结构标准化，但木柄的长度和弧度，允许各地工匠根据本地情况和农户习惯进行微调。
同时，他再次找到王工师和田啬夫，不再是试图说服，而是虚心请教。他请王工师根据经验，为不同土质推荐最合适的犁头角度和重量范围；请田啬夫记录下农人在使用中遇到的具体问题。
他将这些反馈融入新的设计中，制作了第二版、第三版的“标准犁铧”。虽然过程曲折，但看到自己的意见被采纳，王工师和田啬夫的态度也渐渐从抵触转向了合作。
当经过数次迭代、更加实用的“标准犁铧1.5版”再次下田，并获得农人“好像比旧犁好用一点”的评价时，张三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记录这些迭代过程、用户反馈、设计图纸，全靠刀刻竹简，效率低下，携带不便，严重拖慢了项目进度。
看着堆积如山的沉重竹简，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张三心中升起：
“必须把纸搞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