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像一条毒蛇,沿着张三的脊椎一路蜿蜒而上,让他浑身僵硬。那抵在喉咙上的青铜戟尖,带着一股浓重的、属于金属和泥土的腥气,微微刺痛了他的皮肤。
“军…军爷,误会!纯属误会!”张三几乎是本能地举起双手,用带着现代口音的普通话慌忙解释,“我不是细作,我就是…就是路过的!”
那持戟的士兵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小队长,瓮声瓮气地说:“屯长,这厮言语咕哝,形貌怪异,定是奸细无疑!”
被称为屯长的汉子,身材粗壮,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他锐利的目光在张三身上那件破烂但材质古怪的麻衣,以及脚上那双从未见过的“草鞋”上扫过,眼神愈发警惕。“搜!”
另外两名士兵粗暴地将张三拽起来,在他身上拍打摸索。然而,除了那身破衣服,他们一无所获。没有符传,没有路引,没有铜钱,甚至连一把防身的短匕都没有。这种“干净”到了极点的状态,在边境地区显得更加可疑。
“屯长,身无长物,更显蹊跷!”搜身的士兵回报道。
屯长冷哼一声:“押回去!细细审问!”
根本没有辩解的机会,张三就被反剪双手,用粗糙的麻绳捆了个结实,被两名士兵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河岸。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条浑浊的河水,心中一片冰凉。完了,刚穿越不到半小时,就要体验大秦的监狱生活了?而且还是以“六国余孽”这种顶级开局?
所谓的“狱”,并非想象中的阴暗地牢,而是一处由土墙围起来的简陋营地,里面有几个用木头和茅草搭成的棚子,算是牢房。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张三被单独扔进了一个狭小的棚子里,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但脚上却戴上了沉重的木桎。哐当一声,木栅栏门被锁死。
他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粗糙的土墙,绝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饥饿、寒冷、恐惧,以及穿越带来的巨大茫然,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没有手机,没有钱包,连个打火机都没有。
“KPI…用户增长…”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在这里有屁用?难道要给秦始皇做个APP,提升大秦百姓的日活用户数吗?”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作响,提醒着他最现实的生存危机。他想起自己曾经为了一个项目,连续加班三天,最后在凌晨点的豪华外卖小龙虾。而现在,他连一口干净的饮水都是奢望。
“不行,不能就这么等死。”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疯狂地搜索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秦朝…律法严苛…连坐…徭役繁重…对了,徭役!
他猛地想起大纲里提到的“修长城”。如果无法证明清白,自己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发配去修长城,那和慢性死亡也没什么区别。必须想办法自救,必须找到一个能让他们暂时不杀自己的理由。
他的目光在棚内逡巡,最终落在角落一小块相对松软的泥地上。一个荒诞而又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海中闪现。
PPT!对了,PPT!
在互联网行业,他靠这个安身立命。用精美的幻灯片包装想法,说服投资人,忽悠用户。那么,能不能用它来忽悠一下…两千多年前的秦朝官吏?
没有电脑,没有投影仪,但他有手,有脑子!地上可以画,墙上可以刻!内容呢?就画…就画他们最关心的东西!长城!驰道!耕战!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遏制。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开始在心里疯狂构思——“大秦集团五年战略发展规划”。
机会在第二天下午来临。
一个面色冷峻的狱吏,在屯长的陪同下,前来巡视,看样子是准备决定这批“囚犯”的命运了。当狱吏走到张三的棚前时,张三猛地扑到栅栏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大人!小人有机密要事禀报!关乎大秦国运!”
那狱吏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厉声喝道:“狂徒!休得胡言!”
“非是胡言!”张三死死盯着他,眼神里混合着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小人夜观天象,偶得神人授书,知强国富民之法!只需一片空地,些许木炭,小人便可为大人演示!”
或许是“强国富民”四个字触动了那狱吏,又或许是张三那不像作伪的疯狂姿态引起了他的好奇。他与屯长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吟片刻,对守卫挥了挥手:“给他一块炭,让他画!若是戏弄于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守卫扔进来一小块烧黑的木炭。张三如获至宝,捡起炭块,扑到棚内那片空地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抛开。这一刻,他不是囚徒张三,他是互联网大厂的高级运营经理,正准备向最重要的客户进行路演。
他首先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方框,作为“封面”,中间用力写下标题——《强本·拓疆·固边:大秦未来五年核心战略构想》。
然后,他开始了表演。
“大人请看,此为我大秦当前之‘用户画像’…”他一边画,一边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解释。他在“封面”下画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代表农民、士兵、官吏。“其核心痛点在于:耕战效率有待提升,信息传递迟滞,边疆防御成本高昂…”
接着,他画出了第一个“图表”——一个简单的金字塔结构,顶端写着“皇帝”,下面依次是“三公九卿”、“郡守县令”、“里长亭长”,最底层是“黔首”(他临时想起来对百姓的称呼)。
“此为‘组织架构’,权责清晰,然信息流通不畅,小人有一策,名曰‘标准化流程’与‘周报制度’…”
他又在旁边画起了长城和道路的简图。
“再看‘核心产品’——长城与驰道。当前建造模式,依赖人力堆砌,效率低下。小人有一法,名曰‘项目制管理与KPI考核’,可将役夫分组,设定土方量、进度等‘关键绩效指标’,达标的,赏!未达标的,罚!效率可倍增!”
他越画越快,越说越激动。他画出了简易的独轮车示意图,标上“物流工具创新”;画出了简单的标准化砖石模具,写上“生产标准化”;甚至画了一个简单的曲线图,试图说明“人口增长与粮食产出的正相关关系”。
他没有颜料,没有线条工具,只有一块黑炭和一片泥地。那些图形歪歪扭扭,文字也写得乱七八糟,夹杂着一些他自己都快解释不清的现代术语。但在那狱吏和屯长眼中,这地上纷乱复杂的图案、闻所未闻的词汇,以及张三那沉浸其中、不容置疑的气势,却构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颇具冲击力的画面。
他们看不懂大部分内容,但他们隐约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强国”、“富民”、“效率倍增”、“赏罚分明”。这些,恰恰是秦国立国的根本,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当张三终于停下,气喘吁吁地跪坐在地上时,整个棚区一片寂静。那狱吏和屯长盯着地上那幅巨大的、鬼画符般的“战略构想图”,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的脸上,不再是之前的鄙夷和杀意,而是换上了极度的震惊、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囚徒,莫非真得了什么神人传授?所言所画,虽荒诞不经,细思之下,竟似乎暗合某些治国强兵之理?
过了好半晌,那狱吏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满脸炭灰、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张三,沉声对屯长吩咐道:
“此事非同小可,非我等所能决断。将此獠…不,将此人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我即刻启程,禀报县令大人!”
说完,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炭画PPT”,仿佛要将这诡异的景象刻进脑子里,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屯长看着被重新锁好的张三,眼神也变得截然不同,他挥挥手,示意守卫:“给他弄点水和吃的。”
沉重的木栅栏再次关上,但这一次,张三的心却不再冰冷。他靠着土墙,看着自己那幅简陋却救命的“杰作”,感受着脚上木桎的重量,以及喉咙里因过度嘶喊而产生的干痛。
他知道,第一关,他暂时熬过去了。他用一个现代社畜最熟悉的技能,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然而,更大的不确定性也随之而来。
县令?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能看懂这通“胡言乱语”吗?他会把自己当成人才,还是…更加危险的妖人?
这条用木炭在泥地上画出的生路,最终会通向何方?是直达天听的青云梯,还是…更快抵达的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