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讳疾忌医的病人与乐于助人的医生
薄冷翠说过让汪薄去治疗PTSD,但是汪薄的反应是:
“你才有PTSD!你全家都有PTSD!”
他也试着旁敲侧击,但汪薄打马虎眼就过去了,不用等第二天,过了一小时就当没这回事。
汪薄:一款讳疾忌医型PTSD患者。
或者:“你当你是谁?救世主吗?我不需要你可怜,你还没资格到我面前扮演圣人!”
汪薄:一款过于警惕型高敏感自尊型PTSD患者。
所以:
“你这种症状多久了?”
讳疾忌医的病人汪薄化身乐于助人的医者,虽然没有行医执照,但有悬壶济世之心,对薄冷翠也能光明正大地关心起来:
“你爸妈…舅舅他们知道吗?”
薄冷翠很老实地把玩汪薄腕上的链子,“很久了,自从我到薄家就有。”
“因为我一无所有,在薄家就是个外人。”
“姑母又有种族歧视,职业歧视,混血歧视,还有正统执念,封建余毒。”
“所以她辱骂我的外貌,我母亲的职业,我和我妈还有我弟的混血现实,又说我父亲娶了混血女人,不够正统…”薄冷翠声音低沉,说起年少的心酸更是怜爱几分,汪薄回想当年,薄玉甚至叫他拿石头砸洋鬼子……
“我在薄家抬不起头,”薄冷翠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薄家再大,父亲再是怎么动摇不了的继承人…和我也没有关系。”
“那些都是薄玦的。”他顺着链子握住汪薄的手,“我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抓不住。”
汪薄觉得这词好熟啊,不是,这些不都是他的词吗?
“姑母给我的只有白眼和憎恶,佣人们也都阳奉阴违,趁我小时候汉语不熟欺负我,故意拿错的东西给我吃…”薄冷翠拽紧了链子,“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了PTSD。”
汪薄心弦一紧但咋舌,“你有PTSD?”
看着不像啊。
“我的症状和你不一样。”薄冷翠目光投向汪薄被链子锁住的手,“不控制别人我就会疯。”
“身边没有人被锁着我就睡不着。”
“没有人乖乖听我的话我就躁郁。”
汪薄:“……”
他把薄冷翠推开一点,他一时之间很难消化这么多炸裂的信息。
“不是…你这也”汪薄舔了舔唇,费解:“你这……不像PTSD。”
“你这像犯罪。”
“所以我更为此抑郁。”薄冷翠有理有据,“因为我不能犯罪,所以这导致我的PTSD更严重了。”
汪薄:“……”
他挠头,发现被铐住了挠不上。
怒骂薄冷翠:“你什么破毛病!赶紧去治了,谁准你锁我了?打开!”
薄冷翠叹气一声,“连你都不愿意正常看待我。”
“不是…”汪薄解释,“可是你总要给我接受的时间吧。”
“这是你自己锁的。”薄冷翠指出现实。
汪薄尴尬地满床找钥匙。
薄冷翠又长吁短叹,“看来我要病一辈子吗?这是我在欧洲工坊订的货,本来只是想看看,逐渐让自己的控制欲减轻,但你又骗我出去,自己戴上……”
“我感觉PTSD又加深了。”
“就这么一下时间你就赖上我了?”汪薄指指自己,莫名其妙:“难道我还要配合你?我配合就等于治病了?”
于是薄冷翠调出了自己和心理医生的聊天记录:
居然不是德文。
薄冷翠居然不是忽悠他?
“网上问诊靠谱吗?”他细看,那人的头像倒挺熟悉,点开一看竟然是王洋之。
“我在德国也看过心理医生,”薄冷翠调出另一个界面,给汪薄翻译成中文看,“这个克莱因是慕尼黑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他的诊断结果和这个王洋之是一样的。”
都诊断是掌控型PTSD,表现为童年遭受精神虐待而反向发展出的掌控偏执。
汪薄听到这个“克莱因”眼睛亮了一下,他当年目标明确,想考京大心理学然后去德国做交换生,选这个克莱因做导师的。
因此他把聊天页面多翻了几页,看到薄冷翠咨询的别人的病情:
“青少年时期长期遭受精神虐待与体罚,对施虐者产生极度恐惧,表现为焦虑,躁郁,严重到呕吐和心悸。”
“夜里惊醒频频,失眠,嗜甜,有自毁自残倾向,沉迷飙车打架酗酒,但有可能是患者为了治疗失眠。”
“看训诫小说,喜欢斗嘴,心理学…”
汪薄指着这几行字:“解释。”
薄冷翠眼神飘忽,“这老头子诊金很贵的,当然要多问一点比较省钱。”
汪薄继续看治疗方法:
“建议延续好的生活习惯如看小说,缓步改掉坏的生活习惯如除了看小说之外的所有,初期可强制使用戒具以控制患者自残,若患者童年遭遇体罚中没有绑缚,可用束缚带镇静,患者习惯使用后可能会获得安抚。”
“以上均为建议,不负责任。”
“因为没有与患者见面,仅靠一面之词的描述,可靠性很小,望早日至慕尼黑与我畅聊此患者的故事,这会是很好的PTSD领域东亚家庭类型分支的典例。”
“另外,两位患者属于共享创伤源,可联合问诊,增强效率。”
共享创伤源?
汪薄不由笑出声,觉得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些荒诞好笑:“创伤源不就是薄玉吗?”
“一个人逼出两个人两种PTSD,薄小姐的事例将被载入PTSD心理学著作并成为其中一颗最璀璨的明珠。”
薄冷翠损人损得文雅,“我们算不算薄玉受害者同盟?”
汪薄拨弄手上的腕铐,“还镶钻…你怎么想的?”
“钻石比较配你。”
薄冷翠又可怜兮兮地,“我这种病症不敢让人发现,每次只能定做这个,做好了放在保险柜欣赏,治标不治本,睡得都不踏实。”
汪薄神经衰弱得厉害,夜里就没真的睡着过,但他记得薄冷翠就没起来过啊。
“我要看你保险柜。”
汪薄心想这个镶钻的也太不实用了,戴着挠头都挠不到。
薄冷翠还没准备好,于是顿了下,“那是在德国的保险柜。”
“那你讲个屁!”
汪薄背过去睡觉,“浪费时间。”
薄冷翠:“……”
躺了一会儿不见薄冷翠烦他,他又烦了,偷瞄薄冷翠,薄冷翠一本正经玩手机不理他。
汪薄气炸,一下就把手机抢过来,“凭什么不和我说话!”
但余光瞟到了手机页面,是个熟悉的阅读页面——《金丝雀的自我修养》。
这是……他看的训诫文!
还是霸道总裁分支金丝雀类型的训诫文!
“你怎么看这个?”汪薄瞳孔地震。
薄冷翠的高冷形象在他眼里就要塌了,并且向着“变态”形象狂奔。
“为什么不能看?”薄冷翠慢悠悠地把手机拿回来,“还是挺好看的。”
“克莱因医生说,我看这种小说属于自救。”
汪薄瞠目结舌,三观受到挑战。
薄冷翠给他科普并解释:“因为我在现实中得不到满足,童年阴影无法疗愈,所以自发地在虚拟文学中寻找安慰,以取悦自己,这是一种创伤治疗,也称:替代性补偿。”
这是说他吧?
这就是说他吧!
句句是说薄冷翠,怎么每个字都是在点他?
原来他看小说是在自救啊…
汪薄开始自己心疼自己,原来是自救,那之前还愧疚个屁!
“但是医生说我最近焦虑,替代性补偿可能已经帮不了我了。”薄冷翠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要坏了名声,去找个真的金丝雀吗?”
“但我不是那种为富不仁的人。”
“但我又确实有病,”薄冷翠左右脑互搏,看得旁观者汪薄急得要死。
“如果为了治病,找个人协议扮演金丝雀…那是不是就不违法也不违背道德了?”他忽然想到什么绝妙的点子似的,看向汪薄:“你觉得呢?”
汪薄都要气死了,还觉得呢?
“不行!”汪薄教训薄冷翠:“你想给薄家丢脸吗?薄家百年清贵,书香门第,祖上出过大理寺卿和宰相,连族谱都镶着龙凤边,大汉文帝之后全是薄家血脉,你敢给薄家抹黑试试!”
薄冷翠:“那你飙车,包养小明星,进局子…”
“我…我又不姓薄!”汪薄这时候毫无心理芥蒂地抛弃薄姓了。
薄冷翠没说什么,从西服口袋里拿出钥匙,“不闹你了,打开吧。”
汪薄警惕,不伸手,“我不,你就算有病要治也不能败坏薄家名声,不然我…”
“你怎么样?”
汪薄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举报你,让宗族管理所把你踢出族谱!”
“好,那我不治了。”薄冷翠拽他链子,把钥匙插进去却被阻拦,汪薄嘟囔:“不治也不行。”
他把钥匙孔挡住,钻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火彩,“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治,我要监督你…为了薄家的名声!”
如果薄冷翠只顾自己去治病了,还因为什么道德和法律的顾忌,弄成协议金丝雀,那成什么了?成《总裁的契约情 人》?
那薄家的钱不就给薄冷翠养小明星,契约情 人,说不定为了脸面还把那人放进家里美名其曰是心理医生……太可恨了!简直是吃里扒外,倒反天罡!
不行!
“那表少爷能行行好,陪我治病吗?”
薄冷翠还是头一次这样低声下气求人,汪薄听得很爽,一时间忘了装,眉眼都有笑意。
薄冷翠再接再厉,吹捧着这只顺毛驴:“把我当特殊心理病症写进论文,说不定会上《柳叶刀》呢。”
汪薄飘飘然,心想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再读心理学呢?
那就同情一下薄冷翠,谁让他是乐于助人的医生呢。
“那…好吧。”
薄冷翠笑意深深,一切都照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