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你们怎么这么傻啊……”
“妈妈,我们不傻。”
妙音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却比哭还让人难受,“感谢您多年的照扶,今后我们不在了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绫濑千奈攥着那枚银锁,看着姑娘们互相帮着系扣子、扯衣角,看着她们把女孩们的头发梳成自己的样子,看着她们把所有的不舍都藏在笑容里。
这些曾经在青楼里受尽屈辱的姑娘,她们的心比谁都干净,比谁都勇敢。
“我答应你们。”
绫濑千奈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哽咽,“我会把妈妈和孩子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替你把银锁埋在你娘的坟前。我还会……还会让宁次和松井,还有所有害过你们的人,血债血偿。”
妙音笑了,这次的笑容里没了涩,只剩释然:“好,我们信你。”
这时,门外传来宁次不耐烦的催促:“千奈大人,劝得怎么样了?别让我们等太久!”
“催什么催!你给老娘闭嘴!”
绫濑千奈突然拔高声音,朝着门外吼了一句。
银蝶正帮翠喜把袄子的领口扯平整,余光扫过那些姑娘们,指尖顿了顿,随即快步走到妙音身边,压低声音数了数:“妙音姐姐,我们这边……只有十二个人。”
妙音刚把阿禾的布裙系好,闻言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她目光扫过身后的姐妹:自己,翠喜、银蝶、晚翠……一个一个数过去,确实是十二个。方才商量时明明算着够的啊,怎么偏偏少了一个?
“怎么会……明明算好的……”
难道忙活了这么久,还是要从阿禾她们中间,再拉一个孩子去填那个地狱一样的营?
阿禾和女孩们也慌了,几个年纪小的姑娘下意识往顾妈妈身后缩,却没人说“我不去”。
她们都知道,少一个人,就意味着有一个姐妹要受这份罪,甚至可能因为“人数不够”,让宁次起疑,连带着所有人都走不了。
“我去。”
一道极轻的声音突然从廊下传来,打破了这窒息的沉默。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少年从后厨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攥着那把磨亮的铁剑,剑鞘上的锈迹被雪光映得格外显眼,却没再像往常那样攥着抹布躲人,脊背挺得笔直,连头都抬了起来。这是他来扶摇阁半个月,第一次敢正眼看向所有人。
他快步走到顾妈妈面前,把剑双手递过去,“顾妈妈,这剑您拿着防身。我身子瘦,穿她们的衣服刚好,到时候我低着头,他们认不出来的。”
“你疯了!”
顾妈妈猛地推开他的手,声音发颤,“你是个男孩子!要是被发现了,他们能把你剁碎了喂狗!”
少年没退,只是固执地把剑往顾妈妈手里塞:“我知道。可妙音姐姐她们已经要去送死了,不能再让阿禾妹妹她们去。我是个男人,本该护着你们的....之前我没护住妹妹,这次不能再看着你们出事了。”
他声音还有点发紧,却没了半分怯懦。
他看向妙音,目光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妙音姐姐,我穿这位妹妹的衣服刚好,你看——”
说着,他往后退了半步,比了比自己和旁边女孩的身高,确实和她差不多瘦小,只是肩膀比女孩宽些,可只要裹上厚厚的棉袄,再把头低下去,确实未必能一眼看出破绽。
妙音看着他,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不行”,想说“你还小”,可话到嘴边,却被少年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我娘以前说,男人要护着弱小。”
少年攥紧了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妹妹被掳走的时候,我没敢拦;这次……我想再躲了。妙音姐姐,我替你们凑够这第十三个人,算我……算我给扶摇阁还恩了。”
顾妈妈还想拦,却被妙音拉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哽咽的点了点头:“好,你跟我们走。但你记住,到了营里,不管听见什么惨叫、看见什么腌臜事,都别抬头,别说话,头埋得越低越好。要是瞅见武士换岗的空当,或者营门守得松了,别管我们,赶紧跑!跑回大帅那里去!”
少年刚要摇头,就被妙音用眼神按住。
“别犟。你跑出去找到大帅,让更多的人知道集中营里龌龊的事,比跟我们一起困死有用得多,你跑得越快,我们说不定还有得救的机会。记住了,有机会就跑,别回头!”
少年咬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眼泪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攥紧的衣角上。
咬着唇,用力点了点头动作温柔得像在哄自家弟弟:“乖,别害怕。”
她转身拿过姑娘的花袄,帮少年往身上套。
翠喜递来一根红头绳,妙音仔细帮少年把散在耳边的碎发拢好,系成个松松的结,再看时,他低着头站在姑娘们中间,竟真像个怯生生的小丫头。
收拾妥当,妙音的目光扫过缩在顾妈妈身边的阿禾她们,视线在那个叫晚晚的小姑娘身上顿了顿。
“晚晚,你之前不是想听姐姐们唱歌跳舞、弹琵琶吗?”
晚晚愣了愣,没料到妙音会突然提这个,下意识点了点头,眼里还带着没擦干的泪。
“之前姐姐们从良后,总觉得那些日子不体面,就再也没碰过这些。”妙音笑了笑,转头看向翠喜她们,“今儿个,姐姐们就给你们演一段吧。”
翠喜会意,从厢房里抱出那把蒙了灰的琵琶——那是她当年在香满阁最宝贝的东西,从良后就一直锁在箱子里。银蝶清了清嗓子,小声哼起了当年常唱的《折柳曲》,其他的姑娘也跟着打拍。
妙音走到大厅中间,雪还在下,顺着窗户落在她的发梢上,很快融化成水。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起了个舞架,没有华美的裙摆,没有精致的头饰,只穿着不合身的童装,可她的身段一摆,当年在香满阁练了无数遍的舞姿,还是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
翠喜的琵琶声响起,琴声里没了当年的媚意,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温柔,和银蝶的歌声混在一起,飘在飘雪的院外,竟压过了屋外寒风的呼啸。
一曲终了,妙音缓缓停下动作,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却依旧笑着:“怎么样,没让你们失望吧?”
晚晚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却没再哭出声,只是小声说:“姐姐跳得真好看。”
“哐当——”
院门外突然传来武士踹门的声响,宁次介一的吼声混着风雪灌进来:“千奈大人!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再不开门,我们可要硬闯了!”
妙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没了之前的慌乱。她走到顾妈妈面前,屈膝轻轻福了福身,声音带着最后的郑重:“妈妈,您多保重.....”
顾妈妈攥着她的手,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点头。
妙音又转头看向绫濑千奈,眼底满是托付:“桃红妹妹,记得你我之间的约定。”
绫濑千奈攥着那枚银锁,眼泪止不住的流着,“我记得……我一定记得!”
妙音没再说话,只是最后看了眼院里的人。
顾妈妈通红的眼眶,阿禾她们舍不得的眼神,还有绫濑千奈脸上的泪……她把这些模样都记在心里,然后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翠喜、银蝶……十二个姑娘跟在她身后,少年低着头,走在最后。
她们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寒风裹着碎雪瞬间涌了进来,吹乱了她们的头发。
妙音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扶摇阁的门。
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院里的目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