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罢,皇城东北角的窄巷里亮起第一盏油灯。灯芯短促,火光却稳,照出豆花婆婆的侧影——她正弯腰搅动铜锅,白汽腾起,在春寒里凝成细雾。
铜勺碰锅沿,“叮叮”三声,节奏固定,像更鼓的延续。豆花熟了,婆婆舀起第一碗,碗沿微热,她顺手往表面撒一把碎糖,糖粒遇热即化,渗入豆花纹理。
巷口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送炭的少年卸下竹篓,筐底炭屑随动作扬起,落在脚边,黑得发亮。婆婆递上一碗豆花,少年接过,呼着白气啜饮,甜味在舌尖绽开,他眯眼笑,露出缺了一角的门牙。
第二碗豆花递给更夫。更夫摘下毡帽,帽檐还沾夜露,他捧碗暖手,却不急着喝,先深吸一口白汽,仿佛要将整锅豆香都纳入胸腔。喝完,他掏出两枚铜钱,铜绿斑驳,落在木案上,“叮当”脆响。
天色由墨蓝转鱼白,巷中人影渐多。卖炭少年推起空车,车轮声远;更夫戴上毡帽,身影没入晨雾。豆花婆婆的铜锅仍在冒汽,第三碗、第四碗……每一碗递出,都伴随一声“叮”,像为黎明打着拍子。
巷中段,铁匠铺的炉火旺起来。铁锤落下,火星溅在湿石板上,“嗤”地一声,白烟升起,与豆花香交织。铁匠抬头,见豆花婆婆正收拾小炉,便扬声:“老姐姐,留一碗给我!”
婆婆笑应,舀起一碗,却不递过去,只放在自家门槛上。铁匠放下锤子,走来端起碗,一口饮尽,甜味在喉间滚过,他呼出口白气,像喷出一团雾。他把碗放回门槛,顺手从铺里拎出一把新打的小铁勺,放在木案上:“给你家孙儿玩。”
婆婆道谢,将小铁勺塞进围裙口袋,勺柄尚带余温。她抬头看天,鱼白已转淡金,便收起铜锅、木案、铜钱罐,一一放入竹篮。最后熄了油灯,灯芯“咝”地一声,冒出一缕青烟,像给黑夜画上句号。
铁匠返身回铺,火星又起,锤声重新连成节奏。豆花婆婆把空碗收回,舀水涮洗,铜锅内壁泛起一圈淡褐,像给黎明上了底色。
巷口传来第一声鸡鸣,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层层递进,把夜色彻底推开。卖炭少年推着空车折返,车轮碾过昨夜撒落的炭屑,发出细碎的“咔啦”,像给巷陌上了第一道锁。
豆花婆婆直起腰,把涮锅水倒进暗沟,水声“哗”地响过,随即被晨风带走。她抬头望天,鱼白已转淡金,便拎起竹篮,铜锅、木案、铜钱罐依次放入,动作熟练,像给黑夜收拢最后一角。
她熄了油灯,灯芯“咝”地一声,冒出一缕青烟,像给黑夜画上句号。随后,她推开自家木门,门轴“吱呀”一声,把巷口的晨光迎进来,落在铜锅上,闪出一点金。
屋内,小孙儿还在睡,呼吸均匀。婆婆把新得的小铁勺轻轻放在他枕边,勺柄尚带余温。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出门,木门合上,把一夜的豆香、炭火、钟声,都关在了巷陌深处。
巷外,皇城的主街已亮起第一盏宫灯。更夫、少年、铁匠、豆花婆婆,各自汇入人流,像几滴水落入河,悄无声息,却把巷口的烟火带进了更广阔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