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南隅,窄巷蜿蜒。晨雾未散,石板泛着微湿的光。巷口老槐抽芽,风过时沙沙作响,像给新的一天打着节拍。
巷内第一户人家推开木窗,妇人持铜壶,往窗下花畦浇水。水珠滚落,渗入泥缝,留下深褐圆点,片刻便消失。她抬眼,见对门少年正挑帘而出,手里提着空竹篮,要去赶早市。
少年步子轻快,篮柄在他肩头一晃一晃。巷中段,卖豆花的婆婆支起小炉,铜勺碰着锅沿,叮当作响。白雾腾起,豆香四溢,引得几只麻雀落在脚边,啄食散落的碎屑。
婆婆舀起第一碗豆花,递给路过的妇人。瓷碗边缘微热,妇人捧着,轻轻吹气,豆花表面便起细纹。她低头啜饮,暖意顺喉而下,眉眼不自觉舒展。
再往巷里,打铁铺子传来有节奏的锤击。火星四溅,落在湿石板上,发出极轻的“嗤”声,随即化作一缕白烟。铁匠抬头,见巷口走来挑担的花农,便放下锤子,抬手招呼。
花农卸下担子,露出满篮早春花卉。铁匠挑了两枝含苞的杏花,插在铺子门前的陶罐里。粉白花瓣映着炭火微光,为冷硬的铁铺添了一抹柔和。
巷尾,学堂的钟声悠悠响起。孩子们背着竹制书匣,蹦跳着穿过花影与豆香。他们的笑声在巷壁间回荡,惊起麻雀,也惊醒了屋檐下打盹的猫。
猫伸个懒腰,跃上墙头,尾巴轻摆,扫落几瓣杏花。花瓣飘进一户人家的天井,落在正晾晒的春衫上,留下淡淡花香。屋内,老翁正伏案挥毫,笔锋走过纸面,沙沙作响。
老翁搁笔,抬头望见花瓣,便拾起来夹进书页。他合上书本,起身推开通往后巷的小门。后巷里,一条窄溪潺潺而过,水面映着天光,偶尔有花瓣漂过,随波起伏。
溪对岸,是皇城的集市。人声、货声、牲畜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交响。老翁负手而立,静静听这市井之声,仿佛在阅读一篇无字的春文。
日影渐斜,巷陌的喧嚣缓缓沉淀。豆花婆婆收起了小炉,铁匠熄了炭火,学堂钟声再次响起,却是放学的信号。孩子们蹦跳着归来,手里多了几枝野花,或是一包新出炉的糕点。
暮色四合,巷灯次第亮起。暖黄灯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归家的身影。窗扉轻阖,帘幕后传来锅铲相碰的清脆声,烟火气在巷陌间弥漫。
夜深了,巷陌归于宁静。偶有更鼓声自远处传来,却很快被春风吹散。老槐的芽苞在夜色中悄悄舒展,等待着下一个晨曦的降临。
皇城深处,宫灯依旧亮着,却与这巷陌的烟火无涉。巷口的豆花香、铁铺的火星、学堂的钟声,在春夜里交织成一幅自足的画卷,无需笔墨,已是人间最动人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