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被置于角落的排骨汤,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其散发的微弱香气与安全屋内弥漫的消毒水、血腥味以及陈旧尘埃的气息格格不入。它象征着一种不受欢迎的、来自外部“正常”世界的侵入,提醒着屋内的两人,他们的隐匿并非天衣无缝。顾清风完成了最后的清理,摘下沾血的手套,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走到客厅,目光扫过那碗汤,又落在陈默紧绷的侧脸上。“处理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暂时。”陈默的视线依旧锁定窗外,观察着楼下及对面单元的动静。林建国家的灯光亮着,偶尔能看到人影晃动,一切看似寻常的家庭晚间景象。“看起来是普通工人,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儿。动机……不明。”“巧合的可能性有,但不能赌。”顾清风语气冷硬,“‘影子’擅长利用任何意想不到的掩护。孩子……有时候是最好的伪装。”陈默的心微微一沉。他想起了那个小女孩清澈好奇的眼神。如果这一切真是伪装,那对方的狠辣与算计,远超他的想象。“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陈默转过身,语气果断,“‘信天翁’的情况能移动吗?”“风险很大,但比坐以待毙小。”顾清风走到昏迷的“信天翁”身边,检查了一下输液管和生命监护仪的数据,“我需要至少两小时,准备转移所需的药物和维持设备。你……”“我清理痕迹,确保转移路线。”陈默接口道。师徒二人无需多言,便已明确分工。接下来的时间,安全屋内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忙碌。顾清风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医疗器械,将必需品分门别类,准备打包。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仿佛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外科军医。陈默则化身为幽灵。他首先处理了那碗排骨汤,将汤汁倒入下水道,碗仔细清洗后,用袋子装好,准备带走丢弃,不留任何可能被检测的DNA样本。随后,他开始对整个安全屋进行彻底的“清扫”。他用特制的溶剂擦拭所有可能接触过的表面,清除指纹、毛发和皮屑。手术产生的医疗废弃物被小心封装,连同那把刺客使用过的、被拆解的狙击步枪零件一起,准备转移后处理。他检查了门窗,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暴力闯入或防御的痕迹。最后,他站在客厅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大脑如同高速运行的计算机,回溯着进入这里后的每一个动作,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指向他们身份或去向的线索。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是深夜。城市喧嚣渐息,只有零星车辆驶过的声音。对面林建国家的灯光也早已熄灭,陷入沉睡。陈默回到卧室门口,看向顾清风。顾清风对他微微颔首,表示准备就绪。“信天翁”被小心地安置在一个加厚的多功能担架拖车上,由顾清风控制。陈默则背上装着必需品和那把匕首的运动包,手中紧握弹射器,率先轻轻打开了防盗门。楼道里一片死寂,声控灯因为他们的刻意安静并未亮起。只有远处城市背景的微光,从楼梯间的窗户透进来,提供着模糊的照明。陈默打出手势,两人一前一后,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沿着楼梯向下。担架拖车的轮子经过特殊处理,滚动时只有极其低微的摩擦声。一切顺利。他们抵达了一楼楼道口,再往外几步,就是停放在阴影处的灰色轿车。然而,就在陈默准备推开楼道门的那一瞬间,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脊椎!没有声音,没有身影,没有任何可视的威胁。但那是一种久经生死淬炼出的、对恶意和窥视的本能感应。他猛地抬手,握拳,做出了一个“停止,警戒”的手势。身后的顾清风立刻稳住拖车,身体微微下蹲,眼神瞬间变得鹰隼般锐利。陈默缓缓贴近楼道门的缝隙,向外望去。街道空旷,他的轿车依旧停在原处。但在对面街角,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厢式货车,静静地停在那里,熄着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它停的位置很巧妙,恰好能俯瞰这栋楼唯一的出口,且处于一个视觉死角。那不是民用车辆。车窗玻璃的颜色深得反常,车身线条过于硬朗平直,透着一股军用或特殊用途的冷硬感。它在那里停了多久?是刚来,还是早已守株待兔?陈默的心跳平稳,但血液流动的速度在加快。他缓缓缩回头,对顾清风做了几个复杂的手势:【疑似监视车辆,街角,黑色厢货,无法确认人数及装备。】顾清风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凝重。他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后门方向。陈默摇头。后门通向那条窄巷,但巷子另一端也可能被封锁。在不确定对方部署的情况下,盲目改变路线可能更危险。他们被困住了。出口被疑似“影子”的车辆盯死,而楼内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热心”邻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暴露风险的增长。必须在对方失去耐心,或者采取更主动的侦查手段前,找到突破口。陈默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闯?目标太大,且带着昏迷的“信天翁”,胜算极低。等待?对方可能有增援,或者会挨家挨户排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楼上,林建国家所在的方向。一个冒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花,骤然闪现。这个林建国,无论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此刻都成为了这个僵局中一个突兀的变量。或许……可以利用这个变量?他看向顾清风,用眼神传递了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顾清风的眉头紧紧皱起,显然意识到了其中的巨大风险。将不确定身份的普通人卷入,违背了他们一贯的原则,而且极可能弄巧成拙。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在顾清风即将点头的刹那——“咔哒。”一声轻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从他们头顶的楼梯上方传来!陈默和顾清风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紧绷到极致,如同两张拉满的弓,目光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脚步声。穿着拖鞋,略显拖沓的脚步声,从四楼的位置响起,正沿着楼梯,慢慢向下走来。是林建国?还是……别的什么人?暗流,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