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伸,又似乎在瞬间凝固。玻璃碎裂的脆响还在空气中震颤,墙灰簌簌落下,与窗外突然加剧的、带着杀意的寂静形成诡异对比。陈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在狙击手的射击死角,呼吸在刹那间变得绵长而平稳,狂跳的心脏被强行压下,一种久违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冷静迅速掌控了他的全身。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但这一次,是在他的“巢穴”里。目光如电,迅速扫视诊所内部。破碎的窗户是最大的威胁,但对方只有一扇窗户的视角,只要不暴露,暂时安全。内间门口的角度可以规避直接射击,但流弹危险依然存在。治疗床上的男人是静态目标,极度危险。没有时间犹豫。陈默腰腹发力,如同贴地游走的蛇,利用问诊台、药柜等障碍物的掩护,以极低的姿态,迅捷而无声地窜向内间。他一把抓住昏迷男人的衣领,将其连同输液架一起猛地拖下病床,安置在靠内墙的绝对死角地面上。动作粗暴,但这是保住他性命最快的方式。几乎在他完成这一动作的同一瞬!“噗!”又一声轻微的、经过消音的枪响。子弹穿透破碎的窗洞,精准地打在了男人刚才躺卧的病床位置,棉絮和床单碎片猛地炸开。对方在修正弹道,清除目标。陈默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这不是警告,这是格杀令。对方的目的非常明确——灭口。连一个重伤昏迷的人都不放过,其背后的组织,手段之狠辣,可见一斑。他不能坐以待毙。诊所空间狭小,对方如果有多人配合,或者使用更强火力,这里就是绝地。他的目光落在了问诊台那个隐藏的抽屉上。匕首在里面。但此刻,它毫无用处。他需要武器,需要信息,需要……主动权。陈默深吸一口气,身体紧贴内间的门框边缘,微微探出半个头,目光如鹰隼般投向窗外。对面只有一栋废弃已久的旧楼,楼层不高,狙击手最可能的位置就是三楼或者四楼面向诊所的某个窗口。雨水虽然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为狙击提供了良好的隐蔽。对方很专业,开枪果断,位置刁钻。但,并非无懈可击。陈默退回内间,迅速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急救箱底层,摸出了两样东西——一个巴掌大小、边缘磨损严重的金属烟盒,以及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老旧的便携式卷尺。他的手指在烟盒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凸起上轻轻一按。“咔哒。”烟盒弹开,里面整齐排列的并非香烟,而是十二根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长约十厘米的细长钢钉。钉头尖锐,尾部带有极细微的平衡翼。这不是普通的钉子,而是特制的,用于某种特定发射装置的投射物。而那把卷尺,被他握住手柄,拇指在内侧一个凹陷处摩挲了一下,尺身被完全抽出、绷直,然后巧妙地卡入了一个特殊的卡槽。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后,它不再是一把卷尺,而成了一个结构紧凑、线条硬朗的握柄式弹射器。快,稳,准。组装过程不过两三秒,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这些物件,是他告别过去时,少数几件无法彻底舍弃,最终被藏匿在这片“净土”中的“老朋友”。他曾以为永远不会再用到它们。今天,破戒了。他将一枚钢钉填入弹射器末端的滑槽,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唤醒了他身体深处沉睡已久的某种本能。杀戮的本能。他需要靠近,需要确认,需要……抓一个“舌头”。诊所的后门通向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那里是视野盲区。陈默没有走门,他轻轻推开内间另一侧一扇常年锁死、外面用杂物遮挡的气窗,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落地时甚至没有惊动一只正在觅食的野猫。他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移动。潮湿的空气和未干的积水掩盖了他的脚步声。绕到旧楼侧面,找到一个破损的通风口,他如同壁虎般攀援而上,动作敏捷而悄无声息。三楼。东南角的房间。窗帘拉着,但留有一道缝隙,一个黑洞洞的枪管从缝隙中伸出,微微调整着方向,依旧锁定着诊所内部。陈默伏在窗台下方,屏住呼吸。他能听到里面传来极轻微的呼吸声,只有一个人。足够了。他计算着角度和距离。不能直接杀死,需要留活口问话。他的目标是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就是现在!陈默猛地暴起,身体撞破早已腐朽的窗框,滚入房间的同时,手中的弹射器已然举起、激发!“咻——!”一道细微的破空声。房间内,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正趴在狙击枪后的男人反应极快,听到破窗声的瞬间就欲翻身抓取腰间的手枪。但他的动作,快不过那蓄势待发的钢钉!“噗!”钢钉精准地没入了他持枪的右手手腕,并非贯穿,而是巧妙地钉入了腕骨缝隙,瞬间破坏了神经和肌腱的控制。男人闷哼一声,手枪脱手落地。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左手迅疾如风地摸向大腿外侧的匕首。但陈默的动作更快!在他闯入房间的轨迹终点,身体尚未完全站稳,第二枚钢钉已经填入、激发!“咻——!”这一次,目标是左腿的膝盖侧后方。钢钉入肉,男人左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匕首才刚刚拔出一半。陈默如同鬼魅般贴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记沉重的手刀精准地劈在他的颈侧动脉上。男人眼中的惊骇和凶狠尚未褪去,便瞬间被黑暗吞噬,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从破窗到制服,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陈默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体内奔涌的、久违的力量感。他扫视了一眼这个临时的狙击点。专业的狙击步枪,带着消音器。旁边放着一个观测镜,一个通讯耳麦掉落在一边,里面传来细微的、规律的电流噪音,没有语音。他蹲下身,快速搜查昏迷的狙击手。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武器是市面上难以搞到的军用型号,通讯设备是加密的。典型的“影子”风格——干净,专业,无法追溯。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男人耳后。那里,有一个新鲜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微小胶贴。陈默小心地将其撕下。胶贴下面,并非皮肤,而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电子纹身般的印记。那是一个图案——一个被一道闪电状线条贯穿的、残缺的圆环。与匕首刀鞘上那个古老的、刻凿的符号,一模一样!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影子”……就是这个符号代表的组织?这个狙击手,就是“他们”的一员!男人昏迷前吐露的那个模糊的音节,此刻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原来,“影子”并非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确切的、带着冰冷死亡气息的名词。对方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夺回这把刻有他们标志的匕首!通讯耳麦里的电流噪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用某种他听不懂的语言,短促地说了一句什么。紧接着,耳麦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随即彻底陷入沉寂。远程指令?还是……灭口通知?陈默心中警兆骤生!他猛地看向地上的狙击手。几乎在同一瞬间,狙击手耳后那个电子纹身符号,猛地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光,随即迅速黯淡下去。而狙击手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口鼻中溢出一股带着杏仁味的淡薄气息,心跳和呼吸在几秒钟内彻底停止。服毒自尽!远程激活!陈默站起身,看着地上迅速失去生命的躯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行动失败,线索中断。但他并非全无收获。他知道了敌人的代号——“影子”。知道了他们与匕首上的符号直接相关。知道了他们行事狠辣,纪律严明,对成员拥有绝对的控制权,甚至包括生死。而且,对方已经精准地找到了这里。诊所,不再安全。他必须立刻离开。带着那个昏迷的男人,还有那把该死的匕首。陈默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冰冷的尸体,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再次隐入阴影之中,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街道依旧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诊所破碎的窗户,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短暂而致命的交锋。而陈默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影子”已经笼罩下来,更巨大的危机,正在看不见的角落,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