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在天明时分渐渐收住，只余下屋檐断断续续的滴水声，敲打着清晨的寂静。街道被洗刷得一尘不染，倒映着灰白色的天空，仿佛昨夜那场狂暴的雨和那个不速之客，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诊所里弥漫的淡淡消毒水与血腥气混合的味道，以及治疗床上那个依旧昏迷、依靠输液维持生命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陈默，那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几乎一夜未眠。后半夜，他将伤势稳定的男人转移到了诊所内间一张简陋的休息床上，仔细处理了所有带血的敷料和衣物，清除了地面上可能遗留的一切痕迹。做这些的时候，他的动作冷静、高效，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仿佛这并非第一次应对此类局面。此刻，晨光熹微，透过擦拭干净的玻璃窗，柔和地照进诊所。喧嚣被隔绝在外，室内安静得能听到输液管内液滴坠落的声音。陈默坐在问诊台前，面前摊放着那本《实用临床医学》，但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那把古朴的匕首上。冰凉的触感经过一夜的握持，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他的体温。在明亮的光线下，匕首的细节更加清晰。木质的刀鞘和刀柄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褐，那是岁月和无数次摩挲留下的包浆，光滑而润泽。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简洁到了极致，反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实用性，以及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厚重感。他的指尖，再一次轻轻拂过刀鞘上那个诡异的符号——被一道闪电状线条贯穿的残缺圆环。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线条的雕刻手法非常古老，边缘并不光滑，带着手工刻凿的毛糙感，但走势却异常流畅，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力量感。那残缺的圆环并不规则，仿佛是被强行打破，而那道“闪电”，则带着一种凌厉的、撕裂一切的气势，贯穿了破碎的边界。这到底是什么？一个组织的标志？某种古老宗教的图腾？还是地图上不为人知的标记？陈默的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自己庞杂的记忆库中搜寻到与之相关的任何信息。他见过无数符号——隐秘部队的徽记、地下世界的暗号、古老文明的遗迹……但眼前这个，陌生而独特，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异，让他隐隐感到不安。那个男人昏迷前的话语，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回响：“他们……会来找……”、“交给‘信天翁’……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他们”。这个模糊而充满威胁的代称，像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在心头。是仇家？是某个庞大的组织？还是……别的什么？而“信天翁”，这显然是一个代号。是接收这把匕首的人？是盟友？还是另一个未知的变数？信息太少，谜团太多。这把匕首和这个符号，像一把钥匙，突兀地插入了了他平静生活的锁孔，却不知道即将开启的，是通往何处的门。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纷乱。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他需要信息，需要搞清楚这把匕首和这个符号背后代表的意义。他拿出手机，对着匕首上的符号，从不同角度拍摄了几张清晰的照片。然后，他打开一个加密的浏览器，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输入任何搜索指令。他有一种直觉，这样的符号，绝不可能通过公开的网络搜索找到答案，反而可能立刻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他删除了浏览记录，将手机放下。目光再次落回匕首。或许……可以找“老枪”？一个念头闪过。但随即被他否决。老枪虽然消息灵通，但牵扯太深，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把过去的人拉进现在的麻烦里。就在这时，内间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呻吟。陈默眼神一凛，瞬间将匕首塞进问诊台下方一个隐蔽的抽屉里，起身快步走向内间。病床上，那个男人的眼皮在剧烈颤抖，似乎正试图与沉重的昏迷对抗，想要挣脱出来。他的嘴唇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陈默立刻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血压偏低，心率偏快，但还算稳定。他用棉签蘸了些温水，小心地湿润着男人的嘴唇。“你安全了，”陈默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伤口已经处理好，没有生命危险。”男人的呼吸急促了一些，眼睛挣扎着，终于睁开了一条缝隙。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聚焦了好一会儿，才落在陈默的脸上。那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认出了陈默和周围的环境后，那警惕又化为了浓得化不开的焦急和虚弱。“匕……首……”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我这里，很安全。”陈默肯定地点点头。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中的急切并未消退。“符号……看……看了吗？”陈默点了点头。“记住……它……危险……”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找到……圆环……缺失的……部分……真相……”圆环缺失的部分？陈默心中一动。那个符号的圆环确实是残缺的，难道它原本是完整的？缺失的部分又在哪里？代表着什么？他还想再问，但男人的精神显然无法支撑更长时间的清醒。他的眼神开始重新涣散，呼吸也变得浅促起来。“谁伤的你？‘他们’是谁？‘信天翁’怎么找？”陈默抓紧时间，连声追问。男人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不可闻。陈默不得不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影……子……”模糊的音节刚刚溢出嘴唇，男人的眼神骤然一变！那并非因为身体的痛苦，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恐惧！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住了诊所那扇拉着帘子的窗户。仿佛在那里，他看到了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来……来了！”他用一种近乎撕裂声带的力气，挤出最后两个充满绝望的字眼，随即头一歪，再次彻底陷入昏迷，心跳监测仪发出急促的警报声。陈默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倒竖起来！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先去查看男人的情况，身体如同猎豹般猛地向侧面扑倒！“哗啦——！！！”诊所的玻璃窗应声而碎！一颗子弹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地打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深深嵌入后面的墙壁，激起一蓬白色的墙灰！狙击手！“他们”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蜷缩在窗户视野的死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面对致命威胁时肾上腺素飙升的亢奋。他看了一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问诊台抽屉的方向。那把匕首，那个符号。平静的日子，从昨夜那个雨夜开始，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而现在，战斗，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打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