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青城后山·索道禁区。
雪后初晴,山脊如银龙,风掠过林梢,卷起碎玉般的冰屑。
沈家越野停在哨卡前,车门弹开,沈砚礼单手扣上枪套,另一只手提黑色装备包,左眼仍覆纱布,只剩右眼,冷光湛湛。
顾京棠跟在后面,换了一身炭黑冲锋衣,领口拉到鼻尖,耳后贴一枚肤色止血贴——血契脉络被隐藏,只剩淡红丝线,沿颈侧蜿蜒,像一条睡龙。
哨卡驻守的是顾家旁系子弟,认得她,恭敬弯腰:“二小姐,祖坟禁地,外姓不得入。”
顾京棠抬手,指尖夹着一枚青铜令牌——
【顾·冢守】
“祖规第十三条,冢守令出,百无禁忌。”
守卫对视一眼,最终放行,却忍不住看向沈砚礼:“他若乱走,按规——”
“我担。”少女声音温吞,却压得对方低头。
……
索道废弃,两人改走猎户旧道。
雪深没踝,每一步都发出“咯吱”脆响,像踩碎无数细小骨骼。
半小时后,视野陡然开阔——
峡谷横亘,两侧岩壁垂直落差百米,中间雾气翻涌,隐有风啸,似龙吟。
崖口立着半截残碑,上刻【龙骨涧】,字痕被风霜啃噬,只剩轮廓。
沈砚礼掏望远镜,右眼贴近——
峡谷底部,一条暗河封冻,冰面呈诡异淡红,像被稀释的血浆;河中央,隆起天然石台,台上覆满冰瀑,瀑后隐有洞口,黑漆漆,如龙口噬人。
“坐标对上了。”少年把望远镜递给她,“暗纹最后红点,就在石台。”
顾京棠接过,却看向另一侧崖壁,眸色微凝:“有人比我们先到。”
——岩壁冰层上,嵌着数枚全新岩钉,反光锋利。
沈砚礼舌尖抵了下齿根,笑:“看来,银面佛还有同伙。”
……
下降系统架设完毕。
沈砚礼主降,顾京棠副降,两人共用一条60米静力绳,锁扣相衔,成“生死扣”——一旦一方坠落,另一方瞬间制动。
风呼啸,绳颤如琴弦。
降至三十米,雾层忽然变浓,像有人倒入一桶牛奶,能见度不足两米。
沈砚礼打手势【停】,右脚蹬壁,稳住身形,从腰间拔出冷烟火,拉环——
“嘶啦”
猩红火光炸裂,照亮方圆五米。
雾中,竟飘浮着无数细小冰晶,冰晶沾血,凝成淡红颗粒,随风旋转,像一场微型血暴。
顾京棠指尖拈一粒,指腹微捻,血色未冻透,尚带温度——
“新鲜,不超过半小时。”
她抬眼,与沈砚礼对视:
“下面,正在杀人。”
……
降至石台,脚踏实地。
暗河冰面龟裂,裂缝渗出暗红液体,踩上去“咔啦”作响。
石台后方,洞口高四米,内部凿成隧道,壁灯竟亮着,是老式矿灯,昏黄灯泡上蒙一层血雾,光线扭曲。
隧道口,倒着一具尸体——
男性,三十岁左右,左胸插岩钉,血从钉槽滴落,在冰面绽开朵朵红梅。
顾京棠蹲下,两指探颈动脉,尚有余温。
“professional,岩钉打在心包反折处,一击毙命。”
沈砚礼认出人:“沈家地质顾问,上周失联。”
少年眼底掠过阴鸷,嘴角却勾起:“动我沈家的人,得付利息。”
他拔下岩钉,在死者衣角擦了擦,收进装备包,“带回去,钉在凶手眼眶。”
……
隧道深入,矿灯闪烁,血雾渐浓。
空气里,有股甜腻腥香,像铁锈混着杏仁。
顾京棠脚步忽顿,抬手示意止步,鼻尖轻嗅:“血里含氰苷,量不高,但久吸会致幻。”
沈砚礼掏出防毒面具,递给她一只,自己只剩右眼,索性不戴,只咬碎一颗清醒胶囊,苦涩蔓延。
再往前,隧道尽头,出现天然洞厅——
穹顶高三十米,倒挂钟乳石,石尖滴落淡红水柱,落地成潭,潭面蒸腾血雾。
洞厅中央,凿出圆形祭台,台上摆一只鎏金银匣——
公匣。
匣盖敞开,内里却空无一物,只衬黑丝绒,与母匣如出一辙。
祭台四周,跪伏四具尸体,皆穿沈家地质队制服,后脑插骨钉,呈“魅魔衔尾”阵形,血沿骨钉滴入地面凹槽,汇向祭台。
血槽满溢,公匣内壁逐渐亮起暗纹,与母匣当日相同,却缺最后一笔。
——那笔,需要同源血。
沈砚礼的血。
……
“咔哒”
洞厅四角,矿灯同时熄灭,只剩公匣自身发出的幽红光圈。
黑暗里,响起清脆鼓掌——
“啪、啪、啪”
银面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被扩音器反复折射:
“二小姐,又见面了。”
顾京棠冷声:“你没死。”
“死的是替身。”声音忽近忽远,“真身,在这里。”
“咔——”
穹顶钟乳石后,降下一道铁梯,银面佛缓步而下——
白袍换红袍,左颊刀疤愈合,只剩淡粉新肉,眼底却燃着癫狂。
她手里,拎着一个人——
桂妈。
老人被反绑,嘴里塞布,眼角青紫,看见顾京棠,疯狂摇头,泪如雨下。
银面佛指尖抵在桂妈颈动脉,笑吟吟:“同源血,我要两管。”
“一管,沈家独子。”
“一管,顾家二小姐。”
“否则,老太太血溅公匣,也算一笔。”
……
沈砚礼抬手,蝴蝶刀在指尖转出银花,声音低哑:“要血,自己来取。”
银面佛笑,袖中滑出一支真空采血器,抛过来:“自己抽,各20ml,混于公匣,我数到十。”
“一、二……”
顾京棠接住采血器,指尖微紧,看向沈砚礼——
少年右眼灼亮,只剩一句话:“信我?”
“信。”
两人同时抬手,针尖刺入肘窝,暗红血流注入真空管,发出细微“嘶嘶”。
“……十。”
采血器被抛回,银面佛满意,将两管血同时倒入公匣。
“咔哒”
公匣内壁暗纹瞬间补全,红光暴涨,投射到穹顶,形成一幅巨大立体图——
山河脉络,经纬刻度,红点标记,与火车站所见,一模一样。
可这一次,红点不在龙骨涧,而是——
华都,沈家老宅。
银面佛仰头,发出狂笑:“原来天目,藏在沈家祖祠!”
笑声未落,异变陡生——
公匣暗纹忽然倒流,血光顺着血槽反噬,瞬间缠住银面佛手腕!
“什么——”
她惊叫,想甩脱,已来不及,红光沿手臂攀爬,所过之处,皮肤寸寸龟裂,渗出血珠,被公匣贪婪吸走。
顾京棠趁机扑出,一把拽回桂妈,推向沈砚礼。
少年抬手,蝴蝶刀脱手,直取银面佛眉心——
“噗!”
刀尖没柄,红瞳熄灭。
银面佛仰面倒地,红袍被血浸透,像一朵凋谢的曼珠沙华。
……
洞厅死寂,只剩血雾翻涌。
公匣“咔哒”一声,匣盖自动闭合,暗纹隐去,恢复古朴无华。
沈砚礼弯腰,拾起公匣,掂了掂,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顾京棠走到他身边,声音低却清晰:“公匣母匣合一,才能开‘天目’,我们各持一半,公平。”
少年侧眸,右眼被血雾映成琥珀,笑得又野又坏:“顾二小姐,又想跟我利滚利?”
“嗯,”她伸手,指尖与他相扣,“这一次,滚向——”
“华都,沈家祖祠。”
……
洞外,风卷雪雾,朝阳初升。
两人并肩,站在龙骨涧出口,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交尾的龙。
沈砚礼掏烟,叼一根,没点,只含在齿间,声音低哑:“顾京棠,下一站,我祖坟。”
少女把公匣塞进背包,抬眼,眸色温润却张扬:“放心,我命硬,专克祖坟。”
少年低笑,独眼映着雪光,亮得骇人:
“那就——挖它个天翻地覆。”